「唔,」費仕傑接受這說法,長指點點信封。「你拿得出十倍,我就做。」
「十倍?」她沉吟一會,心中仔細盤算。「沒問題。」她應允,只要能達到目的,錢不是問題。
他挑起一抹笑,起身,拿走帳單。
陶麗妍壓住黑色封皮的帳夾,「我可以相信你嗎?」他好像決定得太爽快了。
「這句話是我該說的吧,」他聳聳肩,「錢你真拿得出來?」
她慧黠的眼珠轉了轉,「當然,但這夠讓你背叛殷硅和張雀星,靠來壞的這邊?」
費仕傑眸色轉濃,使勁抽起帳夾,丟下一句──
「你是壞的那一邊嗎?」
陶麗妍怔然,抿住倔強的紅唇。
***
「張雀星,你多填一個零。」
才不過一星期,此時,殷硅坐在黑色皮椅裡,表情嚴峻,背後透明帷幕外是蕭瑟的天光,看上去又尖銳,又絕涼。
辦公室內的氣氛也很低迷,沉悶扶著他們的肩,小心翼翼的滑到地上。張雀星雙手交握腹部,垂低頸項,費仕傑站在她身邊,並肩聽著殷硅述說合作案出了多大的紕漏。
「合作開發的金飾預計出三萬款,開給廠商的貨單是三十萬。」殷硅停頓片刻,「出不到那個數目,以後誰敢跟『綠能』合作?」他平抑唇線,「廠商的信任是經營關鍵,絕不能破壞。」
而這下,被她敗壞殆盡……張雀星絕望地想,怎麼可能出到三十萬的貨?看來公司就要和她的職場生涯,一起到盡頭了。
四周實在是太靜了,她必須要說些什麼。「我、我真的檢查過了,也很仔細看……」她軟弱發聲,聽起來就像某種辯白。
「你還是做錯了。」殷硅冷然打斷她,殘酷俐落。
「對不起……」但連她自己都想譴責這句話的於事無補,她握起拳,「但是,請你相信我──」不是故意出錯、也很盡力做了,她不知道怎麼會這樣……
她怕會從殷硅眼中看見懷疑,或者失望。
越急越講不好,張雀星懊惱得聲音哽咽起來,要自己不可以哭,應該用專業成熟的表情面對公務挫折,可是她聽見壓抑低啜,難堪地迴盪在室內……
「總經理,是我不好。」
費仕傑踏上前,躬身道歉,「雀星資歷尚淺,我不應該放手讓她處理,身為主管,我也有督導不周之責,甘願受懲──」
「總經理,」秘書的內線通報打破這沉凝氣氛,「陶總裁在樓下大廳等候,您要見她嗎?」
殷硅緊盯著張雀星滿臉淚痕,胸口煩躁。「嗯。」他眉目肅然的下了決定,「降調減薪的懲處,以後再說。」
張雀星低著頭,跟在費仕傑身後出去了。陶麗妍很快踏進殷硅的辦公室,稍露得意的神色。
「殷總,我聽說了,特地過來看看。」
殷硅朝她頷首。「很抱歉,這是我們的失誤。」
「沒關係,」她一揮手,風情流轉,萬千姿麗,她盈盈笑,「爸爸那裡我幫你去說,應該不至於中止合作關係……不過跟廠商的協調,可能會很麻煩。」
「嗯。」他低應,眉間慣性的皺起折痕,腦中迅速思考對策。
「殷總,事到如今也只能坦承貨單錯誤、支付違約賠償,」她凝視著他專注而魅人的冷俊,預感勝利將至。「但那不是個小數目,『綠能』需要極大的一筆資金……」
***
張雀星在盥洗室洗掉淚痕,覺得好丟臉。
竟然那樣就哭了起來……殷硅沒有當場開除她,實在是刀下留人,按照以往經驗,這麼笨的員工怎麼樣也不可能在「綠能」存活的。
剛剛他雖然臉色難看,但還是對她留情──這麼想著,她振作起來,決定再去解釋一次,至少要好好對他說明、跟他道歉,聽他吩咐該如何幫忙彌補……
「許秘書。」她走返,探頭進秘書室,「我想見總經理,可以嗎?」
「啊,請自便……」許永翔抬眼。總經理很早前就叫他記得她,她有直接跟總經理見面的特權。
張雀星也沒多想的道聲謝,便走上前,伸手去推門,碰上門板那一刻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忘記敲門。
「對不──」門卻已開啟,她細微的道歉被嬌艷女聲掩覆。
「不想讓『綠能』倒閉,你跟我結婚吧。」陶麗妍臉上透著炫亮的光,纖指搭上殷硅臂膀,「我和我爸爸一直非常欣賞你,既然今天『綠能』有難,陶氏也不能坐視不管……」
張雀星倒抽口氣,踮起腳尖慢慢退開。
「不如趁這個機會讓兩家聯姻,陶氏也有理由出資護航……你覺得怎麼樣?」
張雀星摀住耳朵,轉身逃開。
殷硅凍了眸色,撥開陶麗妹的手,拉遠和她的距離。
「我會在一個月內補足貨源,公司絕不違約損譽。」也毋需陶氏的資金。他鏗鏘承諾,每一個字擲地有聲,激起迴響。
「你──」陶麗妍氣極,精緻的眉線高高挑起。「這些條件對你有利,為什麼拒絕?」
他面不改色,表情淡淡眼神卻很篤定。「我心裡有人了。」
她聞言一窒,沒料到他會這樣直白。
她換個方向,「你相信她?會出這種錯誤的,很可能是商業間諜來整垮你的公司。」
殷硅還是那樣站著,五官未動半分,但有什麼從他臉上旋晃過去,似一星幽暗火花,在瞳孔看不見的地方閃爍隱約的光……那或許是一抹笑,也或許什麼都不是。
他放柔了眼神。「我相信她。」
懷疑一個人與相信一個人同樣困難,也同樣簡單,公司裡的確有內賊,但他有莫名信心,絕對不是她。
陶麗妍連再見也沒說,憤懣離開,任門板撞上牆壁再彈回來……殷硅在這瞬間發覺一絲不對勁,剛剛她並沒有壓下把手開門。
那麼,門不是關上的了?!將門板推回虛掩的角度,他覷量那容得一隻眼窺探的縫隙,瞇起眸。
第九章
一隻眼抵在門邊縫隙,張雀星偷覷書房內的動靜。
殷硅背對著門的方向,倚在寬桌旁講電話……已經好幾天了啊,從她犯下那個比101煙火還引人注目的大錯後,他都很晚很晚才回家,在家的時間又大部分窩在書房打電話,沒空理她。
她開始一個人吃晚餐,發現自己不太習慣。
走在路上沒有人牽她,她竟然會感覺孤單……她恐慌地發覺,自己被慣貪了,以為那樣細小而且安靜的幸福會永恆存在,如同被封進時空膠囊的時光,再打開,依舊涼沉沉地綻現最初的年華。
原來不是的,她只是被他的溫柔和青睞給寵壞──
「什麼事?」
嚇!張雀星身子往後傾,差點撞翻椅子。
殷硅站在書房門口,看著她。
「沒事、沒事!」她擦去額角的汗。
「想問什麼?」他淡淡撇唇,一語道破她滿身掛晃的問號。
她略驚,扶著椅背站好,清清喉嚨,皺皺眉,遲疑的出聲,「那個……」他跟陶總裁談的結果呢?
他會不會答應結婚?那她怎麼辦……她好想問,又覺得自己像站在春融的薄冰上,沒有堅固立場。
猶豫的咬住唇,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哪個?」殷硅抱臂,有些不耐了,裡邊還有線上的電話等著接。
她吸口大氣,毅然開口,「那個──」尾音又弱掉。唉,她還是問不出來,害怕聽到最真實的答案。
殷硅凝眸,瞅她,直截了當的問:「到底什麼事?」
這幾天為了這件事,他想辦法四處調貨、暗查內賊,忙得連呼吸裡都是工作的味道,心緒紊亂,實在沒力氣跟她猜謎。
說不出口,張雀星被瞧得萬分心虛,額頭微微冒汗,她扯出笑容,「沒事,我不吵你了,早點睡……」
她轉身走了幾步,回頭望──
砰。
書房門已然闔上,隔絕一切,包括他的聲音身影,包括他和她。
她眼睛一黯,開始胡思亂想,他是不是真的跟陶總裁講好了?她拖著腳步進房間,打亮燈。
深褐色小強不偏不倚伏在白瓷磚正中央,她驚慌的抓住門把,小強驚竄到牆角,砰!她用力拉上門。
她轉背貼靠門板喘氣……太恐怖了,她不敢對付小強,也不想跟小強睡同一間房。
硬著頭皮,她回到書房,舉手欲敲──唰,門退開,拳頭差半吋敲上殷硅的胸膛。
「又怎麼了?」他俯頸,打量低垂到他下巴高度的小腦袋,淡問。
「有、有蟑螂……」想到小強匍匐前進的鬼祟,張雀星全身起了雞皮疙瘩,揪住他衣角,「那個,今天晚上我可不可以借住你的房間?」
她的表情混合了恐懼與諂媚,看上去卻只有笨拙的緊張。
殷硅關掉書房的燈,關門步出。他側首挑眉,「你那麼想跟我……」他一副恭敬不如從命的態度。
「不、不是啦……」她忙亂地追著話尾巴繞,暈頭轉向,「我絕對不是那個意思,」她輔助手勢加強澄清效果,「我是說──」
他越過她面前,逕自走往房間,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