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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凌淑芬

  他大喜過望,抱著柳沁道謝連連。

  「如此真是感激不盡!」

  第6章(1)

  陀陽縣位於青省南邊,緊鄰著黃省,是北方氣候最宜人、人口最富饒的一個縣;再往北方而去,地域越來越嚴酷,像這樣的適居之處就越來越少了。

  縣內的陀陽城是青省第一大城,亦是北方通往各省的最大關口,其富庶繁華自不在話下。

  城內的路有如一張棋盤,嶙次櫛比,非常整齊。由南門大街、南門二街以南而降,北門大街,北門二街以北而上;橫向的西門大街及東門大街等亦是桉照此理,因此外地人都說,來到陀陽城最不怕的便是找不到地址,因為這裡的道途設置得就是如此簡單明瞭。

  許多江湖幫會在陀陽城內都有堂口,例如北方第一大幫鐵血門,堂口就位於南門大街上,沿著路下去還有他們的錢莊、銀褸、飯館、客棧等,每處產業的門口都有鐵血門獨特的「紅色掌印」做為標記。

  古怪幫的堂口位於西門大街上,正好在鐵血門堂口拐個彎兒的地方。

  古怪幫的產業大多在這條街上,雖然種類不若鐵血門多,到底這裡是人家的地頭,古怪幫已經算是陀陽城內產業第二多的武林幫會。

  平時兩派人馬在江湖中井水不犯河水,但一談到賺錢營生,兩派的掌櫃們之間難免有些瑜亮情節。

  今天一早,一輛板車慢悠悠地從南城門晃了進來,混雜在人來人往的車潮人潮之中。

  坐在前頭駕車的老公公脊樑骨挺直,精神矍鑠,就是坐在後頭板車上的老婆婆精神不太好。

  她歪歪地倚著一堆包袱坐著,膝上蓋著一條布毯,旁邊有一副枴杖,似乎是雙腳不太方便。

  這樣的板車和老人家,每天進城來的不知凡幾。在南門大街上賣水果的小販,今兒見了這對老夫婦,倒是動了惻隱之心。

  「老公公,老婆婆,你們要上哪兒去?找人嗎?」小販見老翁把馬車停下來,左張右望的,對陀陽城似乎陌生得很。

  老公公一聽他問,抓抓臉頰,笑瞇了一雙老眼。

  「我們第一次進城來,想找間客棧吃吃飯,可沒想到街上的店家這麼多,正愁著不知哪間的東西好吃,價錢又便宜。」

  「這你問我就對了,我陳二子打小在陀陽城裡混,哪個地頭我不熟呢?」水果小販拍了下胸脯。「你要找便宜好吃的,那就往前拐個彎,到西門大街上,右手邊那家『欣來飯館』做的饈可地道了。你們現在走的這條南門大街,每間館子都貴得剝你一層皮,不是達官貴人吃不起!」

  「喔,喔,原來如此,多謝了。小伙子真是好心腸。」老翁笑咪咪地對他點頭,抖抖韁繩示意馬兒拐彎。

  「老公公,你們逗留城裡的期間遇到什麼間題,來問我陳二子就對了。我天天在這兒賣水果,從辰時一直賣到未時,保證好找!」

  「好,好,人家都說大城裡的人沒有人情味,哪裡是這樣呢?你陳二子不就是個好心人嗎?」老翁笑呵呵地與他作別。

  陳二子今天做了一次好人,心情特別好,接下來賣水果的吆喝聲都特別有力。

  老翁的馬車停在欣來飯館門口,轉身到後頭的板車上將老婆婆抱了下來。

  在門口招呼的店小二一看老婆婆的腳不好使,立刻說:「客倌,用飯嗎?我看老太太的腳不太方便,我找個樓下的位子給你們坐。」

  「好,謝謝,謝謝。」老翁道謝連連。

  店小二安排他們在靠窗的位子坐下來,舌燦蓮花的開始介紹飯館裡的特色菜餚。

  老公公瞧瞧對面的老婆婆,可老婆婆精神委頓得緊,一雙充滿皺折的眼皮半垂半閉,也不知醒著還是睡了。

  老公公抓抓臉皮,想了想,道:「不然炒一盤飯,一盤黃瓜炒肉絲,一盤蒜泥白肉,再來個青菜蛋花湯行了。」

  「成,馬上來!」

  店小二馬上進去張羅。

  「別再抓了,再抓臉皮都要給你抓破了。」老婆婆的頭依然半垂著,一聲低低的嗓音飄了出來。

  「你這藥水癢得緊。」老公公忍不住又抓抓臉頰。

  「再過一會兒就不癢了。這種膠水塗在臉皮上,看起來就像天生的皺紋,任誰都認不出來。」對面的嗓音分明是個年輕女子。

  「怎麼你就這麼多古古怪怪的東西?」老公公抱怨道,嗓音聽著其實也不老。

  店小二先端了炒飯和蒜泥白肉過來。

  「多謝了。」老公公又壓著嗓子換回老音。

  「客倌,這幾道菜都挺鹹的,您要不要來壺茶?」店小二熱心地問。

  「好,不然來壺龍井。」老公公笑道。

  「馬上來。」店小二又利落地走開。

  所有餐食茶飲很快地送上來。老婆婆似乎不只腳不好,手也不太好,放得離她身前遠些的菜餚,她便無法構著。

  老公公體貼地多要了一個盤子,然後將每樣菜都夾一些放在那個盤子裡,放到老婆婆前面,再盛了碗炒飯紿她,自己才開始吃起來。

  鄰桌的人瞧了不禁羨慕,腦中浮起「鶼蝶情深」四字。

  這對老公公老婆婆自然就是雲仰與柳沁了。

  這蝕骨銷魂散的藥性果真怪異。每日柳沁的酸痛麻癢會輪上兩回,從早上開始至午時漸漸加劇,到了傍晚時分已是全身無力,動彈不得。然而一過了傍晚,又逐漸減輕,至午夜時分已可正常行走。直至翌日清晨,週而復始。

  為此,這一個月以來他們養成了白日投店、晚上行路的習慣。

  雲仰的「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信條,近來做了大幅度的調整。

  人總是要學乖的。

  為了安全起見,柳泌趁著半夜手腳靈活之時,將兩人易容改扮。

  看著自己的臉孔在她的巧手下,從年輕力壯的男子變成一個垂垂老翁,著實有趣得緊。

  「你怎麼老是會這些古古怪怪的玩意兒?」

  「你怎麼老是把我會的東西說成是古古怪怪?」她輕笑。「這本事在陪著我叔叔出門時可有用了。」

  窗外有一絲白影快速掠過。雲仰連忙從懷中掏出鳥笛,放在唇邊用力一吹。

  不多時,一團雪球似的白影拍拍翅膀落在窗台邊。

  「好孩子。」雲仰攛起了雪雀,抽出它足筒裡的信箋。

  柳沁將雀兒接過去,飽飽餵了它一頓飯粒。

  雪雀啄完米食,就著她的杯子喝了些水,酒足飯飽,甚是快意,拍拍翅膀跳到主子肩上打起盹來。

  「怎麼了?」她見他諒完短箋,眼中全是鬱鬱之色,不禁問道。

  「師父已經找到小師妹了。他說巧兒現下和一位他識得的人在一起,此人武功極高,巧兒跟在他身旁暫時安全無虞,他要去我二師妹了。」

  「有雲詠的消息嗎?」她問。

  雲仰搖搖頭,臉上的易容也掩不住他的沮喪。

  柳沁沉默半晌。

  「雲仰,你若真擔心你師妹,想親自去尋她們,你就去吧!我會設法喚人來接我。」她忽然道。

  有一刻雲仰看起來似乎想不顧一切地答應,最終是緩緩搖頭。

  好不容易到達青省,接下來正是最險要的時候。這一個月來他們可說是性命相倚,他怎能在此時棄她一人而去?

  「師妹有我師父尋找,再穩妥不過,你不用多慮。吃飯吧!這蒜泥白肉做得挺好,你吃吃看。」雲仰夾了幾玦進她面前的盤子裡。

  柳泌看了他半晌,點點頭。

  現下她已經明瞭,雲詠和雲巧兒都是他自小一手帶大。他們師父不在的時間多,在的時間少,所以雲仰名義上是大師兄,實則是長兄如父。

  其實他自個兒也沒比兩個師妹大多少。她腦中浮現一個小小雲仰,帶著兩個小小師妹坐在餐桌前,就像現在這樣,一面紿她們夾菜,一面老氣橫秋的交代:這個肉你吃。這個魚吃了眼睛好,你們要多吃一些。」她不由自主想笑。

  「真的不錯吧?」雲仰誤解了她眼中的笑意,「你喜歡就多吃一點,我讓他們再切一盤。」

  「不用了。」

  「婆婆,你這鳥長得真特別,是什麼鳥啊?怪可愛的。」小二過來幫他們舔熱水時,一眼瞧到柳泌肩上的雪雀,不禁好奇地多瞧幾眼。

  「我也不知道是什麼鳥,它從鳥巢裡掉下來被我們撿到的,自小養大的。」柳沁蒼老地回答。

  「您瞧它那身白茸茸,不像羽,倒像是毛呢!」小二越看越喜歡。

  和恥不願引起太多注目,暗暗一聳肩,雪雀立刻驚醒,拍拍翅膀從窗口飛出去。

  「啊,飛走了,飛走了。」小二連忙指著鳥叫。

  「不妨,我們養馴了的,它會跟著我們。」雲仰道。

  「是這樣啊?那我不打擾你們吃飯了。」小二提著熱水壺離開。

  正巧兩個人從門口進來。

  「這個菜你吃。」

  雲仰一見,立刻縮身弓背避了開來。柳沁卻十分鎮定,目光甚至和那兩人對上,笑咪咪地點點頭。

  那兩人目光隨意一掃,直直走向角落的一處門簾。店小二顯是看慣了這兩人,也不多說,直接掀開簾子讓他們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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