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原來,原來,他就是個一流高手?
雲仰大受打擊。
「哈哈哈哈哈一一你看看你那什麼臉!正常人發現自己武功很厲害不是應該很高興嗎?為什麼你一張臉變成土色?」她攛腹大笑。
可是,江湖……明明應該有一堆很厲害的人,不是嗎?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強中自有強中手?
市井之徒亦有可能是不世出高手?
難道他已經把很厲害的人都遇到過了?他脆弱的心靈開始幻滅。
柳沁大笑!自相識以來,這是她第一次如此坦率無偽的大笑。他被她笑得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
不行,到底他們清虛派的武功有多厲害的這件事,他得找個時間好好想想,暫不急在一時。
「柳姑娘,你若不是江湖中人,為什麼對江湖事如此明瞭?」他只是城府不深,不表示頭腦愚笨,馬上抓中要點。
柳沁笑聲一頓,半晌,歎了口氣。
「我爹只是個平凡昔通的商賈,在一次出外走貨時遇險,被一個你所謂的『武林中人』救了。我爹爹感激之餘,和他結義為兄弟,我和我哥哥都管這人叫叔叔。
「叔叔在我們家勾留了一些時日,紿我和哥哥講了許多武林中的事。我和哥哥聽出興趣來,無論如何也要他帶我們出去玩玩。此後幾年,這位叔叔若是有機會來到我家左近,都會過來住上數日,偶爾帶著我或哥哥一起出門走走。
「所以,我的江湖經驗並沒有比你豐富多少,我有的只不過是機靈一些的個性,遇到你這樣的老實頭,當然一下子就把你吃定了。」
「……」不要把吃定人家說得理所當然好嗎?
「下個月是我叔叔的生日。因為今年不是大壽,我爹說,讓我哥哥帶齊了賀禮去紿我叔叔祝壽。我吵著要一起去,我爹說:『你一個女孩兒家四處亂跑,成何體統?讓哥哥去就好。』我心裡挺不甘願的,回我爹爹:『哥哥也是你孩兒,我也是你孩兒,為什麼哥哥能去我不能去?』
「我爹聽了,很不高興說:『你成天往外跑都跑野了!女孩兒家乖乖在家等著嫁人就好。』我聽了氣不過,回他一句:『我就偏不嫁人!』
「誰知我爹聽我說了這句話,擔心我真不嫁人了,竟然瞞著我去跟一戶人家說親。那戶人家的家主本身沒有成過親,只收了幾個徒兒傳一些手藝。他一聽我爹要和他結親,高興得不得了,滿口就答應了。」
「你識得你未來的夫婧嗎?」雲仰不禁皺起眉頭。
「什麼未來夫婧?八字都沒一撇!我以前見都沒見過這人一眼,連他長得是圓是扁、是鼠牛虎兔都不曉得,我怎麼可能糊里糊塗就嫁紿一個阿甲阿乙?我氣不過,隔天就離家出走了。」
雲仰又頭痛起來。
這對父女也真是寶氣。做爹爹的一聽說女兒不嫁人,立馬瞞著她,幫她找了個婆家,做女兒的一個不痛快,立馬離家出走,兩人聽起來都同樣任性。
起碼現在他知道她的性子是怎麼來的了。
「血羽翎又是怎麼回事呢?」他問。
「我就知道你只關心這個!」柳沁回過頭瞪他。
「我當然關心,你也不想想我們兩人為什麼會弄到現在一身狼狽?」雲仰沒好氣。
說得也是。
「哪個人離家出走不帶點銀子的?」她辯道。「去年我叔叔帶了一把小刀紿我爹,我看了挺喜歡,跟我爹爹討著要。我叔叔只是笑著跟我們說,這匕首很有些門道,要我爹爹好好收著,不可以露白。
「我出來之前先到銀庫裡搜括了一點金銀,再想想路上總是需要小刀匕首什麼的防身,就挑了它,我怎麼知道它這般搶手?」
雲仰一愣。「莫非姑娘的叔叔是和仙族人?」
「你在說什麼啊,我可不知道什麼和仙族!叔叔就是叔叔,我瞧他平時只是跑來跑去瞎忙,也沒有真的多厲害,我哪裡曉得他是如何弄來的血羽翎?那些江湖傳言,我瞧能信的不到兩成。不過就一柄匕首而已,有什麼希奇呢?我們家庫房中比它值錢的寶貝可多了。」
和仙族人素來不與外人往來,她叔叔若非和仙族人,難道是識得和仙族的朋友嗎?又或者盜走血羽翎之人,是她叔叔的朋友?
但血羽翎被盜的傳聞已有數年,或許中間轉了好幾手也說不定。
「你又怎麼會弄得一干江湖人追在後頭跑?」他最頭痛的是這個。
「防身武器不就是要掛出來紿人看的?你的劍不也掛在你腰上?」她理所當然道。
「你就這樣掛著血羽翎在街上走?」他叫了出來。
「當然啊,誰知道走沒多遠,就有人纏上來問東問西,最後的事,你就都知道啦!」她攤攤手。
「姑娘……」雲仰一拍額頭,真想昏倒。
她一個不會武功的姑娘家竟然帶著它亂跑,若非個性機靈,只怕早死得屍骨無存。
「『沁兒』。」
「泌兒,你說我老實,那我倒要問問你,你可知江湖中最容易送命的是什麼事?」
「遇到壞人?」
「不!是不會武功的人假裝會武功!倘若你真的不會武,人家動手時還不會真的下殺著;你掛個武器在身上,對方心裡有警惕,一出手你就沒命了。
「哼!這麼愛訓人話!要聽訓,我留在家裡聽我老頭子的訓就夠了。」她悶悶地道。
他只能搖頭歎息。
「你心裡在想,我真是不受教,是也不是?」她惱得推他一下。
「你的手能動了?」雲仰連忙道。
被他一說她才發現,她真的能推他了。她反覆查看自己雙手,彷彿第一次見到它會動一般。
「我的腳還是很酸麻,站不起來,可是上半身稍微有些力氣了。」
雲仰朗朗一笑。「或許這蝕骨銷魂散沒有那麼難以對付。」
柳沁對他騰然一笑。
她的眉目如畫,一笑起來如春花初綻,嬌媚無比,嘴角的一顆小痣如花朵上的露珠般鮮嫩欲謫。
雲仰的心一動,目光無論如何也無法從她臉上轉開。
「雲仰……」
半晌,她輕歎一聲,軟軟地偎回他的肩頭。
兩人一起看著漫天雨絲,空山新雨後,樹杪百重泉。綿綿密密的雨絲將兩人的心也網了起來。
白色的雨幕之外突然有人影晃動,柳沁立時感覺臉頰下偎貼的肩膀變硬,雲仰將她放在大石上,自己站了起來。
一個穿著蓑衣的大嬸從雨幕後鑽出來,驚奇地望著他們。
「咦?你們是誰?」
「這位大嬸,我們在山上趕路,不想竟遇到大雨,被困在此間。請問這附近可有人家?」雲仰鬆了口氣,連忙拱拱手。
「有,有,我就住在前頭的張家坳。」中年農婦一雙眼落在他身後的柳泌上。
「噯,姑娘,這麼濕涼的天氣,你坐在地上,寒氣沁進骨子裡要生病的。我們山上不比平地,濕氣寒氣特別咬人。」
「大嬸,不知張家坳離此處多遠?」雲仰問道。
「你們是兄妹嗎?」大嬸好奇的眼光在他倆身上游移。
雲仰來不及回答,柳沁搶先說:「我才不是他妹妹!」
大嬸輕哦一聲,馬上露出噯眛的眼光。
孤男寡女同行,又不是兄妹,難免不引起很多聯想。雲仰尷尬地清了清喉嚨:「我這位……妹子在路上跌了一跤,摔傷了腰,現在動彈不得,大嬸可有什麼地方可以讓我妹子歇一歇?」
妹子和妹妹就差很多了,中年農婦馬上笑咪咪地道:「我知道了,你們是情哥哥和情妹妹逃傢俬奔吧?」
雲仰臉頰火燙。
「唔……噯。」就這樣瞞琨過去好了。
大嬸登時笑得見牙不見眼。「我曉得,我曉得。想當年我跟我那口子也是私奔出來的,後來孩子都生了兩個才敢回家。」
「大嬸,這麼大的雨,你怎麼會一個人出來呢?」柳沁天真無邪的看著她。
「我出來摘果子呢!我們在半山腰的地方種了些果樹,眼看快成熟了,卻突然來了這場大雨。如果果子被雨水打下來,這半年的活可都是白做了。我拚著大雨,趕快出來摘一摘,能摘得幾株是幾株。」
大嬸往洞外一指。「我正要回家,突然在路上遇著兩匹馬在躲雨。我就想著,這附近怎麼會有馬呢?難不成是有人紿雨困住了,連忙過來山洞瞧瞧,沒想到真就遇到了你們!」
他們兩人往洞外一看,確實有輛載滿水果的驢車停在外頭,水果上頭用一大片油布蓋著。
「大嬸,如果方便,可否載我們一程,讓我們一道去張家坳避避風雨?」
「可以是可以,可是我這油布頂多蓋得了一個人,蓋不住你們兩個,其中一個要琳雨的。」大嬸遲疑地看看自己的驢車。
「不妨,油布讓我妹子蓋即可,我騎著馬跟在後頭。」
大嬸張大眼睛。「我們山上的雨比平地還冷,你會受風寒的。」
「不妨事,我不怕冷。」他立刻抱起柳沁。
大嬸點了點頭:「那你們跟著我回去吧!張家坳沒有什麼客棧,你們若不嫌棄,今晚就宿在我的家裡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