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兒……」秦鳳鳴瞅見肩部受傷的婢女,緩緩地掀開眼皮。「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蓮兒看到他,又痛又怕。「姨娘她……瘋了……」
「姨娘呢?」他焦急地吼道。
她先用搖頭來回答,隨後又暈了過去。
「小叔,這兒就交給你了!」想到硯哥兒就在白姨娘手上,婉瑛刻不容緩地奔出小廳,拉開嗓門大喊:「硯哥兒……硯哥兒……」
驀然之間,似乎有孩子的哭聲傳來,她停下腳步,分辨方位,就在斜對面,馬上直奔而去,來到一間寢房,燭光就從半掩的門扉透出來。
「不許哭!」裡頭傳出白姨娘的斥喝聲。
婉瑛用力拍開門扉,才踏進屋內,就看到被利剪抵著喉嚨的孩子,全身的血液頓時都凝固了。「硯哥兒!」
「娘!」見到母親來了,硯哥兒聲嘶力竭地喊道。
眼神狂亂的白姨娘將孩子牢牢抱在胸前。「不准過來!」
「好、好,我不過去,你先把硯哥兒還給我……」看著釵落發亂的白姨娘,她只能力持鎮定,就怕利剪劃傷孩子幼小的喉嚨。「我知道二弟妹失去孩子,讓你抱不成孫子,心裡很難過,可是這些都跟硯哥兒無關……」
白姨娘美麗的面容頓時變得猙獰。「怎麼會無關?我幾次借他人之手都害不死這個小畜生,早知應該自己動手……」
「你說什麼?」婉瑛不禁驚駭地問。「難道……大管事幹下的那些罪行,全是受你指使?」
謎底終於揭曉,真正的犯人竟然會是……
婉瑛一直猜不透大管事的犯罪動機,原來答案全在白姨娘身上,她才是最終BOSS.
她冷冷地啟唇。「想知道的話,就先把房門閂上。」
聞言,婉瑛只能乖乖照辦,免得又刺激到她。
「……再把桌子和那兩口衣箱都推過去頂住房門。」白姨娘可不想有人進來阻止,又壞了自己的好事。
婉瑛依她的話做,同時也注意到窗子已經封死,可見早有預謀,不祥的感覺愈來愈強。
「好了!現在總可以告訴我了,那天你到將軍府探病,你跟大管事在廊下說話,究竟說了些什麼?」以為兩人只是敘舊,看來並不是那麼簡單。
「原來你看到了……」她冷笑一聲。「我跟他說,為了以防萬一,凡是知道秘密的人,都不能讓他們活在世上。」
這個回答令婉瑛不禁倒抽一口涼氣。「所以他才會服毒自盡,並留下遺書,把一切罪行全都攬下引難道白姨娘不知道大管事對你的心意?」
「就因為知道晏青為了我,什麼事都肯做,我才會那麼說,好比當年為了我進秦家為奴一樣……」白姨娘眼底淨是得意。「你一定更想不到,是我讓他去哄騙彩霞,兩次害得大少奶奶差點小產,甚至要我的貼身婢女荷花,和他一起騙走奶娘,並將之殺害!可恨的是荷花那個死丫頭最後居然心軟,沒把這個小畜生掐死,只把他丟在大雜院外頭,才導致計劃失敗,到頭來還是得由我親自動手……」
想不到其中還有這一段轉折,可見白姨娘心機深沉,手段毒辣,讓婉瑛更加感歎大管事的癡心用錯對象,也用錯地方,真是太不值得了。
「你這個人好自私、好可怕,居然這樣利用別人的感情。」一個外表看來柔弱無害的女人,卻有如此惡毒的心思,所有的人都被她騙了。
白姨娘抱牢不斷掙扎哭泣的硯哥兒,恨聲地嚷著:「你說我可怕,說我利用別人的感情?那麼又有誰是真心替我著想的?明明是長輩們犯的錯,是他們得罪了人家,才會連累整個家族,卻逼著我做人家的妾,好讓對方代為疏通說情……白家有那麼多個女兒,為何偏偏選上我?憑我的條件都能入宮為妃,甚至母儀天下,而不是任由男人玩弄……」
「我知道,有話慢慢說,不要激動……」她試著安撫白姨娘瘋狂般的情緒,以及驚嚇過度而哭鬧的孩子。「硯哥兒別哭,娘在這兒陪你……」
硯哥兒用力抽泣。「娘……」
「娘知道你很害怕,再忍耐一下就好了,千萬不要亂動……」婉瑛不敢貿然行動,只能等待機會。「然後呢?」
「誰知那個男人只會說大話,根本幫不了自家,等他膩了,又把我賣給另一個男人,偏偏對方不能人道,把錯都怪在我身上,天天打我出氣……我想逃走……卻又不知該逃往何處……」
就在這時,白姨娘憤恨難平的神情轉為含情脈脈,直勾勾地望著遠方,像是在懷念過去的美好時光。「直到那一天,老爺被請到府裡作客,我正好送茶點進去,那是我跟他頭一回見面……」
「見了面之後呢?」婉瑛一面說話使對方分心,一面悄悄地移動腳步,想要再靠近些,才能伺機奪下利剪。
「還記得老爺見到我臉上的瘀傷,用著憐惜的目光看著我,問我要不要緊,他是第一個在乎我的男人,從那天起,我便天天向菩薩祈求,若是能跟了他,就算為妾也是心甘情願,沒過多久,老爺真的跟對方開口……」她的願望終於成真了。「是老爺讓我脫離苦海……是他救了我……」
「既然公公救了你,你為何還要傷害硯哥兒?」見白姨娘有所警覺,婉瑛趕緊退後兩步。「硯哥兒可是他的親孫子……」
白姨娘不由得發出似哭似笑的聲音。「就是因為我真的好愛老爺,以為他之所以把我要去,是因為對我一見鍾情,他跟其他男人是不同的,會一輩子疼惜我、愛護我,不會糟蹋我的感情,只是沒想到……當我這麼問他,他卻說當時是因為可憐我的處境……
「呵呵……原來他只是可憐我……」高傲的自尊豈能忍受被人同情,尤其是來自喜歡的男人。「他可以不愛我,但是不要可憐我……」
「所以你才會這麼恨他,恨到要殺了他的孫子?你不過是在遷怒……」婉瑛想起擔任警察的父親經常引用蘇格拉底「最深的欲/望總能引起最極端的仇恨」這句名言,來形容那些作奸犯科的人,此刻用在白姨娘身上,實在太貼切了。
婉瑛不是不同情白姨娘的遭遇,可是就因為自身的欲/望得不到滿足,心中的期望付之一炬,而去利用和傷害無辜的人,那就不可饒恕了。
聽見她的指控,白姨娘用著憤懣的口吻回道:「你又懂什麼?我費盡心思地去取悅老爺,讓他有空就來房裡找我,總算替他生了一個兒子,只希望有朝一日他能愛上我,可以獨佔他的心,想不到他居然丟下我,就這麼死了……」
說著,白姨娘不禁似哭似笑。「諷刺的是老爺沒過多久便把大姊帶走,難道我就不夠好?我真的比不上大姊嗎?為何他就是不肯帶我一塊兒走?我好恨他……給了我希望,卻又無情地將我遺棄……就跟我的親人一樣,只曉得利用我,卻不管我的死活,任我自生自滅……」
砰!砰!拍打門扉的聲音打斷白姨娘的自怨自艾。
「……大嫂,你在裡面嗎?快開門……姨娘!拜託你快點開門……」秦鳳鳴先去找人來將奶娘和蓮兒帶出去醫治之後,馬上趕了過來。
白姨娘眼神轉為狠戾,將利剪又抵住硯哥兒。「不准開門!」
「好!我不開門,你別亂來……」婉瑛吞嚥了下唾沫,用微笑來鼓勵不再哭泣的孩子,讓他知道不會有事的。「你不是一向關心硯哥兒的爹?要是讓他知道你傷了他的兒子,他絕不會原諒你的。」
聽到白姨娘從頭到尾只在乎自己的感受,果然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讓婉瑛恨不得打她幾個耳光。
「關心?那是因為大少爺長得太像老爺,隨著年紀增長,模樣就愈像了,每回見到他,就像看到老爺回來,我實在下不了手……」她的這番坦白令婉瑛毛骨悚然,若秦鳳戈真被害死了,他們這輩子根本不可能結為夫妻。「不過這個小畜生就不一樣了,我要讓老爺後悔沒有帶我一塊兒走……」
外頭的秦鳳鳴心急如焚地用身體撞著門扉,還不忘大喊:「姨娘……算我求你了,快點開門……」
「小叔可是你的親生骨肉,難道你就不替他著想?」婉瑛實在無法理解她這種扭曲變態的感情,只能試著喚起白姨娘的母性。「萬一讓老太君知道你的所作所為,要他往後如何在秦府立足?」
白姨娘不禁嗔怪。「我當然有替他著想,只要這個小畜生死了,將來他所生的兒子便能取而代之,也能受到同樣的關心和寵愛……相信我的孫子絕對不會輸給大姊的,一定會比他更有出息……」
門板還是不斷傳來撞擊聲,還有秦鳳鳴和奴才的叫聲。
「白姨娘快開門!」
「大嫂,你沒事吧?」
婉瑛知道她真的瘋了。「就算沒有硯哥兒,還是會有其他女人幫他爹再生個兒子,永遠輪不到你的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