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勢撲滅之後,大夥兒忙著收拾善後,我也正在調查失火原因,突然屋頂坍塌下來,一時之間躲避不及,左腳被倒下的重物給壓個正著……」他用力喘了口氣,神情顯得相當疲憊。「幸好其他人傷勢也不重,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想像著當時的驚險,她不敢閉眼,就怕眼淚會掉下來。「那真是太好了。」
「只是傷了骨頭罷了,別擔心……」秦鳳戈眼皮半合,重複地喃道。
婉瑛吸了吸氣,將恐懼和焦慮都藏在心底,不讓它們表露在臉上。「累的話就睡一下,不要太逞強。」
這句話像是解除秦鳳戈的武裝,肌肉放鬆之後,馬上失去意識,整個人立刻昏睡過去。
而在夫妻倆說話之際,二管事已經送走侍衛,並命奴才燒熱水,好為全身灰燼髒亂的主子擦洗更衣。
「將軍的傷勢嚴不嚴重?」婉瑛把淚水眨回去,起身詢問王太醫。
王太醫先將藥箱擱在几上,拱起雙手。「將軍洪福齊天,只有左腳小腿的骨頭稍微裂開,方才在宮裡,下官已經先行將傷處對正,也覆上外敷膏藥,以及搭配針灸,並予以固定,只要每日再服用活血化瘀、通絡止痛、接骨續損的湯藥,約莫三個月就可康復。」
「真的嗎?」婉瑛感覺自己的心臟又重新開始跳動了。
「是。」王太醫又列出需要注意的事項,好幫助病人早日痊癒。「不過將軍暫時還不能下地……」
她認真地聆聽,一一記在腦中。「請問太醫,是否要幫將軍打上石膏,骨頭會比較快癒合?」因為之前有位朋友右手骨折住院,還曾在對方的石膏上簽名留念,才這麼問。
「打上石膏?」他聽得一頭霧水。
婉瑛也不禁愣了下,看來她的問題不屬於中醫正骨傳統醫療。「那麼多久可以開始復健?」
「復健?」王太醫沒聽過這個名詞,滿臉疑惑。
「就當我沒說。」婉瑛不再多言,決定私下再跟六安堂的區大夫請教,西醫應該會比較清楚。「多謝太醫,有勞你走這一趟。」
「不敢,這是下官應該做的,就連皇上也很關心,原本還希望將軍今晚能留在宮裡歇息,以免因為搬動而影響到傷勢,不過將軍堅持要回府,就是怕夫人會擔心……」最後,王太醫又抱起藥箱,躬了個身。「待會兒太醫署會派人將抓好的藥送來,按時煎來喝便可,下官過兩天再來幫將軍換藥,今天就先告辭了。」
於是,婉瑛便讓二管事親自送王太醫出去。
接下來,奴才送了兩盆熱水進房,她也不假他人之手,親自幫丈夫做一些簡單的擦洗,再換上乾淨的衣物。
直到所有的人都退出寢房,婉瑛才有時間整理自己的心情,再次確認丈夫就在眼前,還好好的活著,並沒有失去他。
「沒事……他就在這兒……」她的指腹緩緩地滑過秦鳳戈的臉龐,可以感受到丈夫的體溫,還有鼻息,揪緊的胸口這才徐徐地松下,也感謝老天爺的仁慈,沒有讓不好的事發生在兩人身上。
他們還有好多年要一起共度,不能現在就把他們分開。
她將面頰貼在丈夫的胸口,隨著秦鳳戈的呼吸而上下起伏,吁了好長一口氣。「一切都會沒事的……」
即便要她當個賢妻良母,從今以後,守著這座小小的天地,放棄曾有的理想和抱負,婉瑛也願意,只要她的丈夫能夠平安無事。
第24章(2)
而秦鳳戈受傷一事,自然也驚動秦府。
當晚,老太君便在兩名媳婦的陪同之下趕來探望長孫,不過秦鳳戈剛喝下湯藥,又昏昏沉沉地睡著,沒能說上半句話,便坐在床頭頻頻拭淚。
「……這段日子你就辛苦些,要好生的照顧他。」林氏朝婉瑛叮嚀。「需要什麼儘管開口。」
婉瑛小心地應對,可不想讓人抓到話柄。「多謝二嬸,照顧丈夫是天經地義的事,一點都不辛苦。」
「那就好。」林氏這一關好過,江氏就不同了。
江氏有些誇張地歎口氣。「真是老天爺保佑,鳳哥兒這回傷得不重,否則你這媳婦兒才剛進門不到半年就出事,人家會在背後怎麼說。」
雖然這番話聽得刺耳,婉瑛還是忍了下來。「三嬸說得是。」
「才進門沒多久,又是被人打昏、府裡還有婢女被殺,可真是晦氣,該不會是你和鳳哥兒的八字真的不合?」江氏就是看她不順眼,便把丈夫的小妾又生了個兒子的怨氣和妒意,全都出在婉瑛身上。「畢竟戶口上寫的是當年撿到你的日子,並不是真正的生辰八字,說不定……」
說到這兒,就這麼打住,故意留個尾巴,江氏為的就是等婆婆的反應。
老太君果真把話聽進去了。「說不定什麼?」
「婆婆,這可不是我在亂說,剋夫這種事,也不是沒發生過,萬一真是那樣,可怎麼辦才好……」江氏假惺惺地歎道。「真是令人擔心。」
簡直是欺人太甚了!婉瑛在心中罵道。
「剋夫?」婉瑛實在吞不下這口氣,就算會挨罵,也要還以顏色。「三嬸是在詛咒我的丈夫早死嗎?」
沒料到她竟敢當著長輩的面頂嘴,江氏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我……我……何時這麼說來著?」
「三嬸身為長輩,還是多留一點口德,否則我這個晚輩可不會善罷干休。」婉瑛知曉一味地容忍,不可能讓對方閉嘴,再不硬起來,可真會讓人瞧扁了。
江氏臉色更加鐵青。「你……」
「別說了。」身旁的林氏猛使眼色。
老太君橫睨一眼。「說夠了嗎?」雖然不喜歡這個身份低下的孫媳婦,可是事關長孫,也不想聽到有人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婆婆,我……」江氏想為自己辯解,自己並沒有那個意思,最後在老太君的瞪視之下,悻悻然地閉上嘴巴。
又不捨的看了下病床上的孫子,老太君才終於用正眼望向婉瑛。「這回全多虧了祖宗保佑,才讓鳳哥兒只受了一點輕傷,不過在照料上可千萬別大意,要是骨頭長得不好,將來影響到行走,我可就要唯你是問。」
婉瑛半垂螓首。「孫媳婦明白。」
「硯哥兒呢?」她想順便看看寶貝曾孫子。
「已經讓奶娘哄睡了。」婉瑛說。
見不到硯哥兒,老太君難免有些失望,只好改天再看。「那咱們就先回去了,鳳哥兒若有任何狀況,隨時派人來知會一聲。」
吩咐完了,老太君又帶著林氏和江氏離去了。
直到送走她們,婉瑛才鬆了一大口氣,慶幸老太君沒在這個節骨眼上挑她的毛病,現在她可沒心情應付,難保不會氣到跟對方翻臉。
「我也不想跟長輩一般見識,因為最後吃虧的還是我……」目無尊長的罪名她可擔不起。「算了!只要她們別再來找我麻煩就好。」
她坐在床沿,嘴裡咕噥著說。
「夫人還是快把晚膳吃了,奴婢已經重新熱過,別又涼了。」春香一再催促,才讓婉瑛勉為其難地吃下了半碗。
這時,小菊推門進房。「隔壁寢房已經整理好了,夫人暫時就在那兒歇息,這兒就讓奴婢們來。」
「我要親自照顧將軍,當他睜開眼睛,第一眼就能看到我,半夜醒來,知道我隨時在他身邊,並不是孤單一人,才能安心靜養,所以幫我在床邊打個地鋪,今晚我睡在這兒就可以了。」生病的人最需要的就是親人的陪伴,他們又是夫妻,婉瑛自然當仁不讓。
這個決定連丫鬟們都不禁大受感動。
「是,夫人。」她們異口同聲地說道。
翌日一早。
秦鳳戈看著小心翼翼地幫他打理一切,不怕髒也不怕累的妻子,忙到都滿頭大汗,還是堅持自己來,既窩心又動容。
「左腳千萬不能移動,別用力……慢慢來……」婉瑛先將他扶起身,再讓丫鬟再去拿了床被子,折好之後,用來支撐背部。
待秦鳳戈坐穩了,她又再次確認左腳的夾板是否牢固,才把早膳端過來。「我來喂將軍。」
他不禁失笑。「我傷的是腳,並不是手。」
「好吧,為了保住將軍的面子,就讓你自己來。」婉瑛笑吟吟地將手上的碗筷遞給他,接著又用手心探了下秦鳳戈的額頭,再用額頭抵著他的,感覺體溫似乎有點高,擔心是不是發燒了,手邊沒有耳溫槍和血壓計可以測量,實在很不方便。「會不會頭暈?左腳痛不痛?」
「頭部覺得沉了些,疼痛自然也有,不過這些都可以忍耐,只是辛苦你了。」當秦鳳戈半夜醒來,覷見她蜷縮在一張擺在地上的木板床上,雖然蓋了被子,不過夜裡寒氣重,肯定睡得很不安穩,心都揪成一團,可什麼話也沒說,因為清楚妻子的性子,絕對堅持這麼做,不會聽自己的。
婉瑛並不以為苦。「辛苦的是將軍,一定很想快點回到火災現場找出失火的原因,卻困在這張床上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