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相當清楚,怨天尤人並不能改變現狀,高一時,她曾在一間女僕餐廳打工,一開始裡面的大姊姊也是看她不順眼,會聯合起來欺負她,是她主動釋出善意—見到她們一定很有禮貌很乖巧的打招呼,平時勤快點,分內的工作做好,也搶著替她們做她們不想做的粗活雜務,還要懂得低調地隱藏自己,不能在店長面前搶功勞,久而久之,她們就不再欺負她了,反而還會罩著她。
所以,知道下人為什麼怕她之後,她先是經常面帶笑容的對他們點點頭,幾天之後會隨口跟他們聊個幾句,誇誇他們,比如茶泡得很好,飯菜很好吃等等,再過十天半個月,等他們適應了她的轉變之後,再與他們閒話家常,主動關心他們,慢慢的讓他們知道她已經改變了,不會再打罵他們。
現在,下人看到她不再戰戰兢兢,有時還會跟她說笑,連安總管也對她和顏悅色了許多,如今她只祈禱常如玉不要那麼快否決她,能給她一個機會,讓她留下來。
「小姐真的是美極了,姑爺看到您這麼美,可能會心軟讓您留下來也不一定。」
幫她梳頭的是小眉,也是她的陪嫁丫鬟,個性比較柔順,不像小菱直言不諱,敢在背後批評常如玉。
「不必這麼隆重,像平常一樣就好。」她動手把頭上又是珍珠又是寶石的華麗髮釵都取下來,又把整齊的髮髻給弄亂。
「小姐!」小眉大驚失色,手忙腳亂的又想幫她把髮髻梳回去。
「我的髮帶呢?」她覺得每天梳頭實在麻煩極了,就畫了圖,讓擅長刺繡的小眉幫她做了一個髮帶。
小眉手巧,挑選的布料像極了蕾絲,又嫌髮帶太素了,在上面縫了些珍珠,當小眉把成品拿給她時,她又驚又喜,這不是她很愛的那個復古韓版珍珠蕾絲髮帶嗎?那是彥香送她的生日禮物,想不到小眉竟然做得出來,真是太神奇了。
「可是,要去見姑爺耶,雖然您用髮帶也很好看,但好像太隨便了……」小眉猶豫的從抽屜裡把髮帶拿出來,但遲遲沒給主子。
韓蕎惜從小眉手中把髮帶拿走,不甚在意的說:「就是要隨便一點,我把自己弄得太漂亮去見他,他會以為我有什麼企圖,隨便一點比較妥當。」
她動作熟練的把耳朵前面的頭髮留幾撮下來,再將髮帶從頭頂套到脖子,再把髮帶由下往上戴,瀏海撥整齊,最後再把頭髮整理一下。
一開始,她也鼓勵小菱小眉戴看看,她們由下往上戴之後,卻把髮帶放在耳朵的前面,模樣有夠搞笑的,害她笑彎了腰。
「那奴婢幫您挑件鮮艷一點的衣裳吧!」小眉打開衣櫃,伸手就要拿桃紅色的衣裙。
「不不……」她連忙搖頭。「就穿白色那件。」
韓惜兒的奢華從她的衣櫃裡可以窺見,都是鑲玉繡金、華麗不已的衣裙,無論質料或做工都是最好的,而她說的那件白衣裙,小眉說是韓惜兒的奶娘為了她出嫁親手做的,是奶娘的一番心意,但韓惜兒從未穿過,嫌太素了,一直擱在衣櫃裡。
「那件……可是……」小眉一下子愣住了。
只用髮帶已經夠素了,又要穿白色的衣裙,她很擔心姑爺會不高興。
韓蕎惜站了起來,抿了抿唇瓣。「別擔心,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反正那位姑爺已經討厭我了,我做什麼打扮有差嗎?紅色、白色,在他眼裡沒有分別吧?」
主子這麼說,小眉也只得妥協。
主僕兩人離開居住的落霞院,沿途賞花看景的來到常如玉住的摘星樓,這摘星樓不愧是常府最好的一處院落,樓閣錯落、水榭精緻、迴廊壘石、花木蔥蘢,不但環境清幽,造景非凡,連名字都這樣好聽—摘星樓,哪像她住的落霞院,美則美矣,但有種苦命的感覺。
「惜夫人請用茶。」
她一在偏廳坐下,一名丫鬟便勤快地送來熱茶。
雖然她已經不是常府的少夫人,卻仍身份高貴,而且又還住在這裡,一時也不能讓她太難堪,下人們便變通地喊她惜夫人。
「你叫婉兒對吧?謝謝你。」韓蕎惜朝婉兒露出一抹和善的笑容,婉兒很害羞的退下了。
常如玉人剛走到門外,看見這一幕,又瞧見她不同於以往的清麗裝扮,眼眸變得異常深邃。
他已經聽丫鬟乃雲說了,韓惜兒病了半年,一直處於昏迷狀態,三個月前突然醒來了,但醒來之後卻像變了個人,跟過去的刁蠻驕縱完全不同,安總管昨日也告訴他,少夫人不同於往日了,待人和氣了許多,也不見她再打罵下人,他原本不信,現在看來是有幾分真了。
不過,人當真會轉性嗎?還是在使什麼伎倆?他對她素無好感,自然不會輕易相信她真的轉性了,對於她的轉變,他還是持保留態度,打算觀察一陣子再說。
他走進室內,直直的望進她的眼眸,開門見山地問:「安總管說你一定要見我,什麼事?」
韓蕎惜神色有片刻的恍惚,這就是她的前夫常如玉?
她不自覺的起身,一雙眼眸迷惑不已看著眼前的年輕男子,感覺到難以置信與眩惑。
怎麼回事?難道老天知道她是哈韓族,所以特別安排了金秀賢給她?可是若這是老天特別為她安排的,為何不安排她的最愛—東方神起給她呢?
「看夠了沒有?」常如玉冷然的問,他真的難以說服自己眼前的韓惜兒有所轉變。
這個癡婦,仍是他厭惡的模樣,饒是她再美麗得不可方物,他也不會多看一眼,反而越相處越是心生厭惡,他曾目睹,不過是糕點不合心意,她便將一個才十歲的小婢女踹進池塘裡,還朝池裡呼救的婢女吐口水,當下他便全然絕了與她和平相處的念頭,對她冷漠至今。
「還沒看夠,你實在長得……」韓蕎惜愣愣地看著他。
玉樹臨風,面如冠玉,常如玉這名字真是當之無愧,他那跟韓星金秀賢肖似的俊俏容貌,那一雙狹長的眼眸,莫名的讓她心跳加速。
「不必說了,我知道。」常如玉嘲弄的彎了彎唇角,毫不留情面的打斷了她的話,要讚他長得英俊瀟灑,這種話他還會少聽嗎?
「你才不可能知道。」韓蕎惜忍不住對他扮了個鬼臉。
她那俏皮的可愛鬼臉讓常如玉為之愕然,也讓他皺眉。
這個女人怎麼能在他面前這樣不成體統的擠眉弄眼,還用這種看輕的語氣對他說話?
他彎著唇角,眼中卻不帶一絲笑意。「我說我知道。」
韓蕎惜把秀眉挑得老高。「那你說說我想說什麼?」
「這很難嗎?」常如玉冷笑。「你想誇我的相貌俊美,卓爾不凡。」
「才不是。」雖然勝之不武,韓蕎惜還是樂不可支,忘形地說:「我是要說,你實在長得很像金秀賢。」
「金秀賢?」常如玉皺眉。
韓蕎惜只笑了笑。「我就說你不可能知道,你偏偏說你知道。」
常如玉沉下雙眸。「那是什麼人?」
韓蕎惜不疾不徐地說:「說了你也不知道,總之是一個跟你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常如玉臉色陰沉,緊緊地繃著唇角。「不可能。」
若他像極某人,以前她為何不提,要待今日才與他說及此事?
韓蕎惜嘴角忽地綻開一抹淺淺的微笑。「不信就算了,總之一模一樣。」
常如玉盯著她,她那「隨你怎麼想」的模樣十分刺目,若他再一心追究什麼人與他相貌一樣,倒顯得他在乎了。
他略略收斂心神之後便淡然地坐了下來。「你今天一定要見我是為了何事?」
韓蕎惜飛速地跟著坐了下來,感覺到喉嚨有些緊,不好說話,她先喝了幾口微微涼掉的茶。
常如玉斂目沉默了片刻。
若在以前,微涼的茶她是鐵定不會喝的,一定會喚來奴婢責罵一頓。
韓蕎惜遲疑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問:「為什麼這樣看我?」他的眼光讓她不安,自己露出什麼破綻了嗎?
「沒什麼。」當然不能只憑這樣就斷定她轉性了。
「你說吧,什麼事?」
韓蕎惜先是討好地對他笑了笑才道:「畢竟夫妻一場,雖然你休了我,但我們還是可以做朋友,所以我想說……」
「做朋友?」常如玉漆黑劍眉下的雙眼一瞠,臉色一沉。
「你犯了七出的無子而被我休離,現在竟敢大言不慚的說做朋友?」她為什麼會「無子」,原因自然在他,而他篤定她是堂堂的相府千金,為了自己的面子,斷然不會也不敢追究他這強詞奪理的休妻理由,只能啞巴吃黃連,默默接下他的休書。
而現在,她竟然說做朋友?她一個婦道人家談什麼朋友?更何況她的身份還是他的下堂妻,做朋友更是不妥至極。
「所以你不是休了我,我也讓你休了,這樣不就扯平了?」看到他的態度,再想到自己父母離婚有一半的原因是因為她母親沒有生個兒子,就讓她忍不住為韓惜兒抱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