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今天是怎麼回事?六姑娘竟然親自過來了,早上報信的人才到,怎地人這麼快就來了,讓他心裡是充滿了疑竇,不知是無心還是有意殺他個措手不及……
「這些年來辛苦你了。」琴羽杉什麼人?她前世閱人無數,從郭大通那閃爍的眼睛就知道此人心術不正,顯然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姑娘這可折煞老奴了。」郭大通連連謙讓道:「怎麼會辛苦呢?是老奴分內該做的事,老奴一定是盡心盡力的去做,不敢有一星半點的怠慢,這是老奴做人做事的準則,是莊裡人人都知道的事,雖是掏心掏肺的打理著田地和莊子,才有如今這番榮景,但老奴絕不敢居功。」
他見琴羽杉不過是個小姑娘,頓時起了輕視之心,這份產業雖然是她的,但卻是他辛辛苦苦在打理著,她一個黃毛丫頭哪裡懂他的辛勞了?他分走一些也是應該的吧?
此時,他根本不承認自己貪墨的何只一些而已,是絕大部分啊!
「如此甚好。」琴羽杉對他那一套套的自吹自擂也沒表示什麼,只微微一笑。「我們剛到,還沒吃午飯呢,如今肚子也餓了,這就傳飯吧,左右閒著也無事,你便順道把今年的賬本拿來我看看。」
為了不給他動手腳的時間,她讓報信的人早上才過來,且模稜兩可地說可能晚上才會到,就是要降低他的戒心。
「呃——」郭大通一愣。「姑娘是說……帳、賬本嗎?」
「是賬本沒錯。」琴羽杉淺笑點頭,慢慢地道:「不過,想來郭總管要忙的事很多,這樣吧,桃雨,你跟郭總管過去取賬本過來。」
郭大通心裡七上八下的,心臟直撲通撲通跳,這時候硬是不從只是徒惹懷疑,倒不如從善如流地把賬本交出去,諒那小丫頭片子也看不出什麼端倪來。
底氣一定,他便泰然自若地道:「不勞煩桃雨姑娘了,老奴這就去取來。」
琴羽杉相信短短時間要重做賬本是不可能的,要動手腳也必留下痕跡,而郭大通之所以自信滿滿地去取賬本,多半是認為她看不出什麼。
一行人進了莊子的主院,名叫品竹院,廳裡倒是名符其實,窗外一整排挺拔的翠竹,陳設簡潔,壁上掛的畫,畫的都是竹子。
琴羽杉坐到那張梨花大案後,沒多久,郭大通便取了好幾本賬本過來,垂著眼,雙手恭敬的送到琴羽杉面前,卻是陰陽怪氣地說:「今年的賬本都在這兒了,姑娘慢慢看,老奴還有莊裡的事要處理,先告退了。」
琴羽杉含笑一揮手。「你去忙吧。」
她這可是擺足了主子的款兒,讓那郭大通暗地裡恨得牙癢癢的,暗道,我呸!什麼東西?還真自以為是主子娘娘了,擺什麼譜?
本來嘛,在這裡稱霸稱王的人,如今要對一個小丫頭畢恭畢敬的,誰受得了?
他自是不會想到,那小丫頭是他的主子,他便是拜主子所賜,才有一口飯吃,此時他只有滿腹的不甘和不平,認為琴羽杉在「坐享其成」。
琴羽杉哪裡會不知道他的想法?只覺得他委實可笑,產業是她的,他是她雇來工作的人,領著她的月銀,為她做事是理所當然的,如今她這正主來了,他卻憤憤不平,這是什麼道理?
根本是奴大欺主!
「姑娘,婢子看這賬本一定沒問題,不然那總管啥的也不會爽快交出來。」桃雨很一般的分析道。
彩娘微皺了眉,只道:「郭總管是老爺還在世時便用了的人,我一直很信任他,但人是會變的,如果發現哪裡不對,該怎麼做,姑娘定奪之後,由我來做這壞人,不要讓小人將姑娘記恨上了,難不保會做出什麼事來。」
琴羽杉嫣然一笑。「你們放心,我心中有數。」
一個莊子裡的小丫鬟端了茶過來,琴羽杉便看起賬本來了,其他人也不吵她,逕自拾掇起行裝箱子。
一刻鐘之後,廚房把熱騰騰的午飯送來了,足足有三十道熱菜,一鍋磨菇雞湯又濃又香冒著熱煙,正好驅驅秋寒,看的出來是花了心思的。
桃雨笑道:「姑娘的金豆子威力好大啊,瞧這些菜,真是拚了命在做啊,要不要去喊竹韻姊姊和紫煙姊姊出來吃飯啊?」
竹韻和紫煙有些水土不服,吐了泛暈,正躺著。
彩娘阻止道:「別折騰她們了,等她們睡醒,到時再給她們蒸些點心,如今怕是到明天也吃不下。」
琴羽杉彷彿沒聽到她們在話家常,她啪地一聲闔上了賬本,收斂起笑意,趁著那些送飯的丫鬟還沒走,她語氣嚴厲地說道:「這郭總管好大的膽子,竟是把田莊鋪子收入的錢糧貪了個九成九!這賬本漏洞百出,竟敢呈到我面前來,真真是無法無天了,這種人一定要送官嚴懲,非關他個十年八年不可!」
見她陰沉著臉色,送飯的丫鬟都嚇壞了,琴羽杉那一席話更是令她們悚然而驚,她們都在莊子上待很久了,平素都以郭總管馬首是瞻,哪曉得今日真正的主子會來,還查出了郭總管貪墨,這可怎麼辦才好?
「什麼?」彩娘和桃雨齊齊變了臉色。
鳳取月面無表情的立於琴羽杉身後,就他的保鏢位置,彷彿他什麼都沒聽到,不過卻也暗自訝異她竟能在短時間裡看出賬目有異。
他在她翻閱賬本時也看了,他看得出來是因為他有一雙做了無數買賣和賬本的毒眼,而她呢?
她為何能看的出來?光憑這陣子她在媚香樓的經驗嗎?不,那是萬萬不可能的,她的經驗尚淺,如何能看出假帳的漏洞,連貪了多少都有數,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奴婢告退!」幾個丫鬟擺好飯之後便急急地告退了。
琴羽杉一等她們都走了,這才噗哧一笑。「她們之中總會有一個人去向郭大通通風報信吧?」
桃雨一頭霧水。「姑娘這怎麼又笑了?剛才不是才惱著?」
「只是嚇嚇那些丫鬟罷了。」琴羽杉語重心長地道:「只希望那郭大通知曉事跡敗露,會將多年所貪吐出來,再來我面前真心悔過,看在他是外祖起用的人,若日後能老老實實為我辦事,我會網開一面,饒他這一次。」
他們午飯用得遲,吃完了午飯,彩娘也累了,便去午睡,桃雨倒是半點不睏,只幽幽地在炕上歪著,沒精打采地看著窗子外面那被彩霞映得緋紅的天空,腦中莫名其妙頻頻跳出小七那張滑頭的臉來,也不知道他病情如何,請大夫沒?喝藥沒?自己怎麼就心神不寧呢?不會那小子病得很重吧?
琴羽杉已把賬本又細細看了一回,見桃雨那副害相思病的樣子,也不點破,只走到她身後輕描淡寫地道:「彩姨說後山有座藥林山,也是我名下的產業,趁還沒天黑,我去瞧瞧,奔波了兩日,你也乏了,小五保護我去就好,你就不必跟來了。」
桃雨抬眸看著主子,疑惑地問:「姑娘又不懂藥材,去藥林做什麼?」
琴羽杉嘴角帶著笑意。
她是去培養感情,去孤男寡女同處一山的,不過這話不能告訴桃雨,保管嚇死保守的她。
於是她一笑帶過,只雲淡風輕地道:「我去看看有沒有偷藥賊,興許跟那郭總管一樣,認為我永遠不會來,所以有人一點一點的在偷我的藥材。」
桃雨掙扎著要溜下炕去。「婢子還是一起去吧!」
琴羽杉將她摁回榻上。「你歇著吧!我去去就回。」
琴羽杉如願以償地和小五單獨出遊。
那藥林山在莊子的西南方,兩人走了小半個時辰便穿花拂柳地進了藥林,沿途除了許多各式各樣的藥材之外,還有果樹,倒是不見半個人影,更別說是偷藥賊了,想來鄉下地方純樸,沒人動那偷藥材的歪腦筋,只不過一場秋雨一場寒,昨夜下了場雨,還沒入冬呢,琴羽杉已覺得身上有絲絲涼意,她倒是有些後悔沒加件披風了。
鳳取月也不明白她來這裡做什麼,半點不像來巡視產業,那臉上的興致勃勃倒像是來踏青,他不顯山不露水的跟著她,且看她葫蘆裡賣什麼藥。
「啊!」
昨夜的雨水尚未乾透,那半腐爛的落葉泡在濕泥裡,琴羽杉「不小心」鞋底打滑,滑跤了。
鳳取月眼捷手快地扶住她,琴羽杉索性往他懷裡倒過去,或許是她演技太差了,鳳取月瞬間就察覺到她是假摔的。
他被動地抱著她,頓時一個激靈,難道她這是在勾引自己?
這荒謬的想法很快被他否決了。
不可能,身為小五的他,不但聾啞,臉上還有大片醜陋傷疤,更只是個卑微的下人,她為何要勾引自己?可若不是勾引,又是什麼?
「啊!」
就在鳳取月蹙眉思考時,琴羽杉又忽然叫了一聲,隨即驚喜道:「有兔子!」
鳳取月看著草叢的雪白小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