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一個氣味誘發另一個氣味,一個男人的身影誘發她聯想,他在耳畔的呼息縈繞不去;室內若隱若現的陰暗光線,空氣振動的方式,他輕佻調情引發她輕笑……
她要自己下一秒跳開思緒,不可以再想。這太難啟口了,即使無意再度想起,她也會立刻禁止繼續回憶。
也許最終她承受不了內心壓力遲早會向妹妹吐實,她從不認為隱瞞是上策,但現在她對誰都說不出口,內心混亂,遍佈荊棘與泥沼,連自己都無法探勘,又該向誰、又從何說起?
倪予晨關掉手機螢幕,室內瞬間一片漆黑,她轉開床頭櫃的檯燈,起身去廚房倒一杯開水,咕嚕喝掉一半,回到臥室,困意席捲,她關掉床頭燈,手機忽閃爍綠光。
「我miss香港那一晚,我想再見你一面。」
她以為是倪芯恬無聊傳line,點開後卻楞住。那晚,沈致傑在她手機裡輸入電話和line帳號,結束後,她始終不認為兩人回台灣會聯絡。
保予晨呆望那兩行字,點開後line瞬間顯示已讀。此時他在做什麼?怎會在半夜傳line給她?是否正等她回應?
她猶豫著,想著該如何舉措,最後還是沒回,只想要他別等了,傻子。
關掉手機螢幕,在黑暗中,她漆黑眼眸凝視著空白牆面,以為可以做到不在意,卻禁不住回憶那一晚——
她曾不小心碰倒了一隻咖啡杯,咖啡滴落吸入長毛地毯裡,香氣在空氣中瀰漫,久久不散。
此時,當她回憶他的話語與呼吸、寂寞時凝視她的表情、在黑夜碰觸她的方式、他肌膚的觸感,彷彿錯覺,她聞到咖啡純然渾厚的香氣,飄散不去。
香港那一夜:pm ll:05
將那只厚重黑色公事包擱在牆角,倪予晨呆呆地佇立飯店房中央,那雙美麗的黑眼睛緩慢梭巡,環顧四周。
是一間精緻典雅的飯店,牆上裝飾歐洲風景複製畫,要說有特色,倒也未必。
進來之後,沈致傑放下他的公事包,脫掉西裝外套,俐落捲起兩邊衣袖,拿出櫃子裡的咖啡膠囊很熟練地放進咖啡機,一連煮了兩杯咖啡。
這期間,倪予晨略顯不安,眸底蘊含隨時想走的神情。她專注觀察他,目光細細梭巡,想找出任何蛛絲馬跡、一丁點兒的不對勁,透露此處不宜久留,她該轉身離開。然而,他俊美側臉沉靜到毫無表情,甚至沒特別留意她。
進來之後,沈致傑舉止更自然了,看來毫無一絲慌張,黑眸冷靜,視線沒有和她特別接觸。
等到咖啡煮好,他才望向她,低聲問:「要不要加糖?」
倪予晨搖頭,下意識移開目光。他投注的眼神讓她侷促不安。他把其中一杯咖啡拿給她,她接了過去,還沒嘗之前當下決定喝完這杯咖啡就離開。
這是錯的,這無法解決任何事情,她的煩憂,日常生活的瑣碎、麻煩依舊存在,她的壓力依舊存在,不會消失。
總之,這不是她該來的地方。或許,連咖啡都不該喝,現在就離開。
隱約察覺她思緒翻來覆去,沈致傑沉靜看她好幾秒,忽開口:「你頭髮好直、好黑,你沒有染髮嗎?」站在身後,替她解開馬尾綁繩,長髮瞬間順勢而下,他手指輕篩穿過髮絲,感覺它的涼滑柔細。
「咦!」當馬尾被解開,她輕微抗議,急忙將咖啡杯擱回玻璃圓桌,一不小心沒放好,杯子被她碰倒了。
她太慌張了嗎?她回眸,蘊含譴責的眸光覷他,他卻只是笑,黑眸深邃,唇角勾起,那樣意味深長的笑惹她心煩。
她上前扶起傾倒的咖啡杯,正想找尋面紙擦拭,他忽然握住她手臂,將她半轉過身,親吻她左臉頰下緣靠近頸項的肌膚,唇輕柔上滑,貼附耳畔,溫柔低聲說:「別管了,沒關係的,明天服務生會收拾。」
她聽到咖啡濕答答滴落毛毯的聲音,細微近乎無聲,香氣漫開,瀰漫空氣中。
人們喝咖啡不是為了保持清醒嗎?第一次覺得咖啡無法提神,卻能魅惑人心,要不然他們怎會這樣?
「怎樣?」她一定是把疑問說出口,因為她聽到他問,聲音溫柔,指腹不慌不忙刻劃她的唇形。
她輕輕蹙眉,搖起頭。
他們正在為彼此迷惑,空氣中飄散咖啡香氣,卻絲毫沒帶來半點清醒。
她以僅存的理智凝視他,終究啟口:「我並不是單身,我……」正說明她的狀況,他卻低頭吻住她雙唇,將她剩下的話語堵住。
是堵住,還是吞噬?這一秒和下一秒她都沒弄明白。只記得他愈吻愈深,伸出的舌尖輕攪她唇肌內裡,她怯生生地迎接,以舌尖輕觸他,才發現他也是緊張的。
他的舌繃得很緊,為了掩飾內心緊張,他緊密覆住她雙唇,吸吮舔舐,吻得更深,最後挑逗輕舔過她下唇。
一吻結束,沈致傑放開她,她怔忡退開靠向寫字檯,神情羞怯含著茫然,雙手垂放身後兩側,美眸輕眨,眸底氤氳,困惑望向他。
內在深不可測的欲/望讓他俊美的臉龐變得更魅惑,黑眸漆深如墨,靜靜和她對視。
「你呢?有沒有女友?」她終於找到聲音,又問了一次,這是她第二次問了。
「沒有。」一瞬不瞬,雙眸未眨,簡短回應。
倪予晨想做點什麼讓他打消念頭,卻只是輕輕歎氣。「我不行,我有男友。」
下一秒,她已往房門方向移動,正要彎腰拿起擱在牆角的公事包,他搶先一步,握住她的手肘阻止她離去。
「就不能暫時忘掉原有的身份?我只是S先生,你是我的N小姐。」
她側過臉看著他,他才鬆手,低聲說:「沒有人會知道,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她黑眸微微瞠大,黑色瞳孔出現惶惑不安,他在她眼中望見自己身影,俊臉沉靜,聲音緊繃粗嘎:「請你……不要走,我需要你。」
至少此刻,至少是現在。他沒說出口,她在內心替他把未完的話補齊。
後來,倪予晨留下來了,只因為在他眼裡看到自己擁有相同脆弱、相同孤單的表情。
香港那一夜:am l:39
好像有什麼東西正搔她癢,倪予晨笑著閃躲,煩不勝煩,乾脆拉開薄薄的被單,將惺忪睡臉埋了進去。
隔著白被單,沈致傑親吻她下頷,沿著身軀的線條向下,聽見她慵懶撒嬌的笑聲,白細手臂突伸出被單外推開他的臉。
沈致傑眼眸蘊含笑意,被推開卻還是故意湊近緊挨她,手伸進被單輕搔她癢;她猛躲不已,除了天生怕癢,他手裡拿了小小冰冰的東西在弄她。
搞得她有點火氣上揚,頻頻抗議。他一把扯下被單,讓她露出整張臉,剛洗過澡,她的頭髮柔細,又黑又長,但笑鬧一陣,披頭散髮地蓋住半張臉,慵懶凌亂,神情惱怒。
他整個身軀放鬆舒適,單手手肘撐床手掌托腮,黑眸蘊含趣味笑意,緊盯她不放,好幾秒之後,換來她蹙眉疑問,他才張嘴無聲說:「你很性感。」
她撥開遮住視線的頭髮,失笑嗔說:「我才不信你,我明明狼狽凌亂。」
他好整以暇微笑,湊過去吻她的唇。「你不知道你很性感……」手指輕摸她鎖骨附近柔滑肌膚,哼歌般反覆。「你很性感。」
「你手裡拿著什麼?」笑得蜷縮,忽用力扳開他的手掌,發現是個小小銀色指環,圈在他小指上。「原來是這個。」
恍然大悟,她笑了起來,這指環弄得她又冰又涼。「戴這做什麼?防小人?你也會怕小人?」戲謔口吻,取笑他。
「怕,很怕,戴了就防你這小人。」他反嗆回去,也是笑著鬧她。
「真的怕,你可以到橋下請老婆婆幫你打小人呀。」這可是香港赫赫有名的儀式。
他沒回應,她好奇拉他手仔細打量,揚眼俏皮覷他,黑瞳變得又亮又美,撇撇嘴,好笑說:「怎麼我覺得你才是我的小人。」
他忽然將指環拔下,套進她手指上,而且什麼不挑,偏挑她的無名指,瞇眼審看。
「我覺得你戴比較好看。」
「咦!什麼嘛!」錯愕瞄著手指,發覺用力也拔不出來,她才慌張說:「不可以,我不要戴這個。」
試了幾下都不行,戒指卡得很緊,倪予晨一臉焦急,沈致傑只好幫她取下,但不是那麼好拿出來,過程中不順利還把她惹惱了,一把推開他胸膛要坐起身。是把他推開了,也坐起身,但她的指甲卻在他胸膛上不小心劃出一道痕跡。
不深不淺,倒也足以見血。都怪她指甲向來凹凸不平。她有個壞習慣,無聊、思考或緊張,都喜歡用一個指甲磨另一個指甲,她這壞習慣並沒有像某些小朋友會把指甲放進嘴裡咬,但指甲老是被她磨來磨去弄得很不整齊。
就算沒有拆信刀這麼利,但她突然這樣用力一劃,還是劃出一小道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