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召見,隋雨莫自是火速進宮見駕,另一方面他也極為掛心慕容悠的傷勢。
在席上,他親眼見到慕容悠為了救皇上而倒下,他十分震驚。
雖然他娘說過皇上似是喜歡慕容悠,但那時他並不認同,心想皇上怎麼可能會喜歡一個山野丫頭?
現在看來不只皇上喜歡慕容悠,慕容悠更是喜歡皇上,喜歡到捨命相救,她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真是叫他很意外。
「敢問皇上,娘娘的傷勢……」
宇文琰在床邊緊緊握著慕容悠的手,根本沒回頭看他一眼,只冷峻又火爆地說道:「把她的爹娘找來!」
隋雨莫一愣。
適才皇上屏退了左右,此時寢殿裡只有春景、綠意和他,皇上說這話的意思是?
如果是要把他爹娘找來,適才宣他時便可一塊兒宣旨,沒必要把他找來,再叫他去找他爹娘進宮,不是嗎?
可他又不能明著問皇上,這……
瞬間,宇文琰冷淡怒沉的聲音傳來,「還需想嗎?朕說的是她真正的爹娘,慕容敬、鄭靜娘!」
隋雨莫內心的震驚無以名狀,半晌說不出半句話來。
皇上他……
宇文琰終於回頭掃了他一眼,那一眼極盡的酷寒,眸中精光暴閃。
他冷冷地道:「沒錯!朕都知道了,先放過你,若是她死了,再跟你算帳,所以你最好祈禱她好好活著。」
隋雨莫嚇出一身冷汗,忙單膝跪下。「臣遵旨。」
這欺君之罪他得用命來擔,但皇上此時暫不追究,是因為慕容悠生死未卜,所以才放過他。
幸好他將慕容敬一家藏在京城之中,才不致於要勞碌奔波,可以速速將人送到。
他爹要派人殺了慕容家三人滅口,他把他們從含笑村接了出來,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於是他聯合了他娘將他們藏在他舅父府中。
不過一個時辰,隋雨莫飛快離宮又飛快返回。
夜深人靜,他身邊帶了兩個人,由尚德海親自領著來到鳳儀宮。
慕容敬和鄭靜娘在路上已從隋雨莫口中知道了女兒身中劇毒之事,他們默默的跟在尚德海身後,直到見到了死氣沉沉的慕容悠,兩人才終於有了真實感,這臉色發青、動也不動躺著的女孩兒是他們那向來活潑好動、沒一刻得閒的女兒嗎?
「小悠!」鄭靜娘一下子撲到了床前,看到慕容悠兩隻發青的手臂高挽著衣袖,上面插滿了針,她心涼了一截,眼淚一下子就湧出了眼眶。
雖然他們知道這是進了皇宮,知道眼前那冷峻的男子便是當今天子,但誰都沒有行參見皇上之禮,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忘了繁文縟節也是人之常情,無人會見怪。
「你這傻丫頭,娘不是叫你不要愛皇上嗎?你還是愛了,還愛到把自己的命給搭進去,真是笨得可以。」鄭靜娘哭著數落。
隋雨莫聽得滿額黑線。
這個女人,她這到底是在罵誰啊?這種話能隨便講嗎?要知道皇上就在他們身邊哪!
第16章(2)
「靜娘,別哭了。」慕容敬本身也是大夫,他上前為女兒把了脈,久久不語,臉色凝重。
「如何?」鄭靜娘胡亂抹了把淚,吸了吸鼻子問道。
「劇毒攻心,心脈紊亂……怕是沒救了。」慕容敬語調很輕,但神色十分悲傷,眼圈也紅了。
他能診出劇毒,但他不精解毒,本事有限,救不了女兒。
「沒救?」鄭靜娘瞬間淚眼婆娑的楞住了,她不敢相信地再度問道:「沒救?這是說,小悠會死?」
慕容敬沉重地點了點頭。「小悠的脈動十分微弱,幾乎是無法察覺,若不是這些針在延命,她早已經斷氣了。」
宇文琰心裡一緊,太醫院所有的太醫也是如此說法。
難道,他真的要失去她了?
「難道就這麼放著不管?」鄭靜娘站起身來,動作猛烈到把一旁小几上擺的藥碗、銀匙都弄倒了。
她不管不顧的衝到了隋雨莫面前,怒目相向的抬眸瞪視著他。「隋雨莫!當初你不是保證小悠會平安無事?那現在這算怎麼回事?由著她自生自滅?」
隋雨莫長長的歎了口氣。「你公平點,也講講道理,我沒想過會出這種事。」
他實在無辜,慕容悠自己要撲到皇上跟前替皇上挨刀子,他要怎麼保證?
「朕不會由著她自生自滅!」一直沉默的宇文琰開口了,他深深地看著慕容敬和鄭靜娘,一字一句地說道:「不管用什麼方法,朕一定會讓她平安無事,會讓她——活著!」
慕容敬起身,他眉峰深蹙,鄭重地朝宇文琰拱手一禮,「草民相信皇上,這便將小女托付給皇上了。」
鄭靜娘看著宇文琰,突然有點明白了。
是啊,這麼有擔當的男人,哪個女人會不愛?也難怪小悠會一頭栽進去了。
小悠跟皇帝是怎麼發展戀曲的?等小悠醒來,她一定要好好問問,所以小悠一定要醒來,一定要……
氣氛凝滯的寢殿裡,小祿子悄悄躬著身子進來低聲道:「皇上,寧親王殿下派人送來解毒粉,說是府中的西洋人由西洋攜來,在他們國家也是十分珍貴,對於化解各種劇毒十分有效,望能對皇后娘娘有所助益。」
宇文琰想也不想便道:「扔了!」
這種時候他誰也不信,更何況是宇文玦,刺客是誰指使的,答案昭然若揭,他卻來送解藥,是何居心?
「奴才遵旨。」他早猜到皇上才不會用死對頭眼中釘的東西,就算寧親王府說那是仙丹也一樣,他不過是按例進來稟一聲罷了。
「等等!」鄭靜娘冷不防衝到小祿子面前,一下子捉住了他的手臂。「你說西洋人嗎?」
小祿子著實嚇了一大跳,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她。「呃……呃,寧親王府派來的人是說西洋人沒錯。」
他不知道她是何人,只知道隋大爺奉皇上命令帶了兩個人進宮,肯定是跟皇后娘娘的毒傷有關,所以了,男的他認為是極高明的民間大夫,而眼前這女子可能是醫娘。
只是男女大防擺在那裡,醫娘也不能隨便捉他手啊,他雖是閹人,也是男人……
慕容敬也快步過來。「靜娘,怎麼了嗎?」
「西洋藥啊!」鄭靜娘已放開了小祿子,她兩隻拳頭緊緊的握了起來,熱血沸騰地抬頭看著慕容敬。「我不是跟您說過,西洋比中土進步百倍千倍,還能讓大鐵屋載著幾百人上雲端,他們的藥物肯定是好的!保不定能救小悠的命!」
聽罷,慕容敬點了點頭,他神色端凝地走到宇文琰面前深施一禮。「草民斗膽,請皇上答應將西洋人的藥粉給小女一試。」
宇文琰也聽到他們適才的對話了,雖然覺得他們這對夫妻無論外型和交談都不像是對夫妻,但他此刻無暇深究,只抓住了一個要點——鄭靜娘說西洋比中土進步百倍千倍!
大雲貿易開放,海運也盛行,境內不乏西方來的商人,他知道宇文塊喜歡與西洋人打交道,府裡的食客之中還有西洋人,而他自己則是根深柢固地認為中原文化更勝西洋一籌,因此不屑為伍。
難道他錯了嗎?西洋之物也有可取之處?
慕容敬又道:「啟稟皇上,內人對西洋事物多有研究,事關小女性命,她肯定不會妄言,懇請皇上讓小女一試。」
宇文琰的視線移到了毫無生氣的慕容悠身上。
如今太醫院束手無策,要找出解藥也不知要到何時,他們說若是尋找解藥的過程過久,人救活了也是廢人,將終身癱瘓且無意識,與其空等不如孤注一擲,或許真能有一線生機。
「皇上,微臣可以作證,慕容夫人確實博學多聞,知曉許多他人所不知的事物。」隋雨莫稟道。
宇文琰瞪了他一眼,這才朝慕容敬點了點頭。「朕會讓太醫院驗過藥粉,再以大理寺的死囚試驗,若那死囚無事便會讓小悠服下,爾等先行離宮,若是有好消息,朕會派人告知。」
慕容敬自是明白,女兒雖是他們的,但如今卻是皇后,他們不能留在宮裡對她的毒傷指手劃腳也是天經地義的事,而皇上肯讓小悠試一試西洋藥粉已是讓步。
「微臣告退。」隋雨莫聽到了逐客令,遂領著人要走。
適才他被皇上瞪得好生莫名,敢情皇上也是將慕容姑娘會遭遇此劫怪到他頭上了,可若不是他這李代桃僵之計,他們兩個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人又怎麼會相遇?他這算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可以功過相抵吧?怪罪於他太不公平了。
「慢著——」宇文琰看著隋雨莫的眼神降到了冰點。「不許傷害慕容家的任何一個人!若是他們有任何損傷,朕唯你是問,唯你脖子上的腦袋是問!」
隋雨莫以為這就沒他的事了,不想臨走前又被皇帝狠狠地警告,他真是——真是覺得自己裡外不是人,父親怪他,鄭靜娘怪他,皇上也怪他,而昨夜突然自個兒回來的蒙兒也怪他,怪他為何讓封擎出家了,讓他有很深的挫敗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