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耆深吸口氣,走到床邊,回頭看著他們,再拉開紗簾。
鬼!真的大白天見鬼了!
杜家三口臉色丕變,驚恐的別開臉,不敢再看躺臥在床上那張潰爛的五官,但他們的身子仍不由自主的顫抖,個個臉色發青,胃部更是一陣劇烈翻攪。
若依先前所傳的謠言,那陰陽台體、過繼其身的傳言肯定是真的了!不然,美麗過人的潘紫嬣怎麼會一張臉都糊了、發爛了?
杜嬌嬌害怕的想著,確信她是看錯人了,把冷采芸錯看成恩靜賢,肯定是!
「不過,老夫不是聽到外面傳說王妃美若天仙嗎?
杜德開畢竟老練,雖然覺得那張臉令人不舒服,但也很快說出與外界傳言不符的地方。
「沒有發病時,她的確是美若天仙,但這病就是時好時壞……」
冷耆說的當然是謊話,為了保護心愛的女人,只要這家子別再來干擾她的生活,他願意撒謊。
「爹,我們、我們其實只是來看看冷哥哥的嘛,既然他身子骨真的好了,我們不是還要趕著去拜訪爹的好友?」
杜嬌嬌怕極了,她愛死自己這張明艷動人的臉,可不想要沾染上什麼傳染病,這裡,她是一刻都待不下了!
「是啊,郡王,我們就不打擾了,代我們跟王爺說一聲。」杜堅也不想待了,他頭皮發麻、背脊發涼的說。
杜德開原本還想說什麼,但兒女們已拉著他的手急急的走出去,直奔客房,打算要在最短的時間離開明倫山莊。
待他們走後,躺在床上的女子便迅速坐起身。
「哥啊——」冷采芸將人皮面具拉了下來,「到底怎麼回事?小嫂子呢?」
從她哥要她穿上小嫂子那套珍珠雪緞,還要她貼上那張讓她吐到膽汁都出來的血肉模糊醜面具,都沒有解釋原因,害她只能一頭霧水的配合。
「我讓她先躲在書房,現在我就去找她。」說罷,他很快的朝門口走去。
「躲?」她不懂。
停下腳步,冷耆回頭看她,「我會告訴你是怎麼一回事,不過,你先去確認杜家三人離開了沒,之後再把姥姥、爹、娘全找來這裡,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他們說。」
看哥哥一臉嚴肅,冷采芸也不敢多問,點點頭就先離開。
冷耆隨即到書房去找恩靜賢,但裡面空蕩蕩的,只見一疊眼熟的紙張就壓在一本書冊下,一旁還有一張墨汁早已乾涸的紙條。
冷耆:
對不起,我實在無法當面向你或冷家任何一個人解釋,所以,我走了,一切的一切都寫在那一疊紙裡,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該死!」冷耆臉色丕變,抓著紙就衝出書房,直奔流酣齋大門。
守門的古安跟玄陽見他臉色慘白,還尚未開口,他便難掩焦急的問:「有沒有看到少夫人?」
「沒有。不過剛剛杜家人進來時,我們離開了一下,因為主子在裡面,而老爺又剛好叫我們過去,所以——」
她極可能就是趁那個時候走人的!
可惡!抿緊了薄唇,冷耆轉身就要往馬廄跑。
「哥,我把姥姥他們都找來了。」這時,冷采芸正好帶著姥姥等一行人走過來。
他一臉凝重的將手上那一疊紙及短箋全交給妹妹,再看向不解的看著他的姥姥及爹娘,「你們把內容全看過後就會明白,現在我得先去把小賢給追回來!」
「小賢?」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再看早已不見人影的冷耆,更加茫然了。
恩靜賢逃了!
她原先是答應冷耆先躲在書房裡的,可是在偷偷瞄到杜家三人走進寢房後,她就開始害怕,她不知道冷耆打算用什麼方法讓他們離開,也沒有心思去管,只是想著自己要怎麼向冷耆解釋。
她說一定會告訴他原因,可是她發現自己其實根本做不到!
「對不起……」
她難過的看著擺放在身旁的包袱,又想到那一大疊沾了不少淚痕的紙張。
那裡面全都解釋得一清二楚,冷耆明白事情真相,肯定也很生氣吧。
原本她跟冷耆,一為主一為奴,就是天差地遠的兩個人,但她跟他竟然能夠相依相偎、相知相愛,想來,也已經足夠了。
這些難能可貴的幸福點滴,她都會將它們好好收藏在心裡,直到她嚥下最後一口氣。
想到這裡,她苦澀一笑,看著馬車來到渡船頭。
一樣熙來攘往的人潮,一樣繁華的街道,可惜,她的身邊已不再有人了。
下了馬車後,她向一名小販子買了一頂可以遮臉的薄紗帷帽,遮住自己那張容易讓人認出的臉孔,然後才擠身在人群中,排著隊購買船票。
這一切不能說是沒有計劃,她想過了,就去北方,找到小主子,把屬於她的幸福還給她。
知道自己上船後一定會大哭一場,所以這次,她允許自己奢侈的買了有獨立艙房的船票,然後,在船員的帶領指點下,搭上灰藍色的商船,這是上會冷耆告訴她,他會搭的船隊。
走進整潔舒適的艙房,將門關上的剎那,淚水就開始滾落而下。
恩靜賢拉掉帷帽,趴窩在床上痛哭失聲。
她終於不必再生活在謊言裡了,可是,恢復自由的她,一點都不開心,因為她得遠離冷耆,還有呵護她、愛她的冷家人,她再也不能見到他們了……
唯一稍微讓她感到安慰的是——她將雙手輕輕放在小腹上,淚眼中有著淡淡的淒涼笑意。
「對不起,娘要先跟娃兒說對不起……可能……可能……不會又爹陪娃兒長大了……對不起……」
第10章(1)
船要開了嗎?碼頭上人聲鼎沸,好吵。
哭了半晌的恩靜賢拭去淚水,從床上起身。
再去做最後一次的巡禮吧,再多看一眼她曾經跟冷耆走了數十回的熱鬧港口也好,多複習一遍,她就難忘這場美夢一些……
走到艙門前,一拉開們,視線對上的卻是一個穿著黑色綢緞的寬闊胸膛,而且這上方的圖案她還挺熟的,微微嗅到的男性陽剛氣息——也挺熟的。
皺起柳眉,她將視線慢慢、慢慢的往上移——
「怎麼、怎麼是你?」她倒抽了口涼氣,瞪大眼看著站在門口的冷耆。
冷耆黑眸森冷,緊繃著下顎,看來凶巴巴的,「為什麼不會是我?」
「我——」
「你逃了,你竟然逃了?你好可惡,你就只能以這樣的行為來回報我對你的愛嗎?」他憤怒不已,氣得從齒縫間迸出話來。
他喉間的酸澀,心中的痛楚,在在都說明了他有多麼在乎她,但相較之下,他在她心中的份量,顯然沒有她之於他來得重。
「我、我留下來才是傷害。」恩靜賢終於從快要癱瘓的聲帶裡擠出話來,不過也已淚如雨下,「你、你應該已經知道我騙了你。我根本不是金枝玉葉,不是小主子,我只是她的貼身丫環,這全是我的錯,我跟主子從小一起長大,我們情同姐妹——」
一看到他憤怒的上前一步,她想也沒想的就往後退。
冷耆又上前,她急著又往後退了些,卻見他順手將艙門關上,還落了鎖。
這個動作可嚇壞她了,她拚命搖頭,「你快走,這船要開了呀,你——我要去北方的,你怎麼可以跟著去,你快下船啊。」
「不要管這艘船,恩靜賢,你就這樣走了,就不怕我會傷心難過?」
「我怕啊,可是我能怎麼辦?」看他氣怒的又走過來,恩靜賢急忙伸手制止,「你別再靠近我了,你這樣……我無法思考,無法好好說話。」
他咬咬牙,瞪著臉色蒼白的她,強自壓下怒火,「好,我讓你好好的說,把要說的話一次講完。」
「好……」她脆弱的點點頭,眼眶又一紅,「是我,這一切全是我的錯,在我發覺你是個好人時,就應該把你還給小主子,你一定可以給她幸福的——」
聞言,冷耆怒不可遏的瞪著她,額上青筋因怒火而浮起,他是東西嗎?可以這樣讓來讓去?
頭一回,他想要怒聲咆哮,而對象,竟是讓他愛得心痛的女人。
「可是我們天天在一起,慢慢的,我感覺到自己喜歡上了你,你也陷入,無法抗拒的情愫在我們之間滋生,日復一日的,愈來愈深。」
這一席話可悅耳多了,他的神情這才緩和一些。
恩靜賢拭去落個不停的淚水,看著眼前男人從憤怒漸漸變得溫柔,「可是我的心也一直在提醒我,我只是一名丫環,哪能當王妃?我甚至一直在心裡告訴自己,能得到你的愛,得到你的真心對待,我就該心滿意足,不該再要求更多了……」
「你可以要求,可以的。」
該死的,他好想擁住她,但他也知道如果沒讓她將心底的話全說出來,難保日後這樣的逃跑戲碼不會再發生。
「不行的。」她愈說愈難過,用力搖搖頭,「你知道我有多討厭我自己?小主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她雖然魯莽輕率,看似頑劣,但正義感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