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的問題給問倒,馬希堯好半晌無法作聲。
他想點頭,因為福公公沒有說謊,他們之間確實不是她所以為的關係。
他想搖頭,即使她真是個小麻煩精,但他從沒想過要甩掉她。
每當她好奇地問起兩人之間的「往事」時,他原當據實以告,卻只是沉默回應。
他讓她誤以為他若非是天性害羞,性子淡漠,就是想讓她自己去想起兩人之間曾共同經歷過的一切。
他不但沒將他們的真實關係交代清楚,甚至是恣意地驕寵她,讓她想啥得啥,讓她在謹言宮裡當個小小土霸王,甚至還放縱她在人前人後向他撒嬌,跟他玩鬧,與他互動親密頻繁。
是他!
是他始終放任兩人之間的曖昧不明繼續延燒的。
為什麼要這樣?因為他想將她留在身邊,用她的溫度,來煨暖他冰冷的世界。
對於她,其實他從一開始就存有私心。
從他看見她的第一眼,從他躲在樹上一整個晚上,見她像個女巫似的又是小心翼翼煉藥,又是得意洋洋地笑著自言自語,這個會使壞的可愛小女巫,就已經把他的心給偷走了。
所以他才會帶她回來,才會任由她繼續誤會兩人之間的關係。
也才會明明聽見她說她好像姓「天」,與他那無緣的孿生兄長同姓,而她喜歡的人又恰巧與他有著同樣面貌時,猜出了她與他的孿生兄長之間關係匪淺,若他真有心想幫她恢復記憶,就該朝那個方向去找,但他卻寧可裝傻裝糊塗,裝得什麼都不知道,硬要留下她。
他從不知道自己是這麼壞的,卻因生平頭一遭的心動喜歡,讓他寧可當壞蛋。
見馬希堯老半天只是恍神思索不說話,以為他真的認同她是個惹人厭麻煩精的說法,天飄飄氣惱的瞇起眼,轉身就走。
「成了!大皇子不必再為難該如何開口,我這個麻煩精,哼!會識相地滾蛋。」
他伸手扯住她,不讓她走。
「你想上哪兒?」
「我只是失憶不是失智,不會笨到了不知道好歹得找個歡迎我的地方。」
「我沒有不歡迎你。」我巴不得你能留在我身邊一輩子!
「你身邊的人不歡迎我。」
「如果你不先去招惹人家,誰敢不歡迎你?」除非他們想死。
「可我的個性就是愛去招惹人家!」
他歎氣,「就算是為了我,你也不能稍微忍耐一下嗎?」
她尖叫,「為了你?!我為什麼要為你忍?你在我腦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我就連我們之間到底曾經做過什麼都記不起來,我為什麼要為你……」
天飄飄的聲音消失了,因為讓他給猝然扯進他懷裡,用他的唇,火速覆上了她,吞沒了她的話。
她的聲音斷得突然,神智也是。
她整個人呆掉,全身僵硬。
她無法思索,只能感受到他以大掌托緊她粉嫩雙頰,以他那略嫌冰冷的唇瓣在她的粉唇上緩緩輾轉,溫柔舔嘗。
他甚至將舌探進她口中,勾引著她的小舌,陪他翩翩共舞。
她被他吻得暈頭轉向,全身滾燙,不知今夕是何夕,好半晌後才終於能抽回神來,因為聽見了馬希堯在她耳畔的深情呢喃。
「以前的事忘了就算了,給我時間,我會盡我所能的,將你腦海中那一片空白,重新填滿。」誓以我的身影!
第三章
是夜。
月光勻灑在地板上,也灑在那如貓兒一般,爬到他床上的小女人身上。
「還不睡?」
馬希堯溫柔問她,由著她掀開被子鑽進他身旁,孩子似地枕著他的手臂,閉上眼睛,唇畔勾起可愛的微笑。
自從他將她帶回來後,遣退了身旁所有隨侍照料的太監僕役,讓他這大得出奇的寢宮裡,只有她和他,因為他知道她三不五時一個興起,便會上床來黏纏他。
「我的小床沒有你,冷。」天飄飄軟語嬌喃。
那倒是的,一個人睡自是比不過兩個人互擁而眠的溫暖。
反正他們兩個一個是不拘禮,一個是不知禮,都是那種慣於將自己的感受放在別人想法之上的人,是以並沒有想得太多。
在這座王城裡,他那些弟弟都與他的父王一樣好色貪慾,雖然都還沒娶正妻,卻是侍寢妾婢多如雲,只有他一個人特立獨行,從沒讓女人上過他的床。
也就是因為這樣,不少好事者在他背後,以大皇子究竟是個假道學,抑或是有斷袖之癖議論久久,現下飄飄來了倒也好,至少他床上終於有女人了,那些無聊的猜臆,也終於可以停下了。
只是有著女人陪睡的床上,可不一定就表示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飄飄在他這兒就快住滿一個月了,幾乎每天夜裡都會爬上他的床,但他們什麼逾矩的事也沒做,只是很單純地互擁取暖,聊聊天、說說話,鬥鬥嘴。
真實的世界裡冰冷難耐,害怕孤單的人,自當結伴而行。
加上她經常作夢,夢醒之後就會鬧頭疼,疼到了睡不著,然後就會來纏他,讓他也別想好睡。
在飄飄面前,他不是楚國皇子,不是那被人認定為冰漠遙遠、難以親近的男子,而只是個她喜歡賴著不走的安全避風港。
就是因為她常會在夜裡上床來纏鬧他,害他有幾回險些誤了早朝,所以福公公才會怪她不懂事,說她害他誤了正經事。
但其實……馬希堯忍不住將俊臉埋進她發裡,嗅聞著獨屬於她的香氣,深知在這世上沒有一件正經事會比安撫她的情緒,哄她開心來得要緊。
心底微現一絲慚意,他想起了那為求美人一笑,不惜烽火戲諸侯的昏君周幽王。
如果飄飄繼續留在他身邊,如果他當真接下父王的位置,他沒把握不會變成第二個周幽王。
「怎麼辦?馬搖搖,我還是睡不著耶!這樣吧……」天飄飄張開水眸嬌喊他,邊喊還邊帶動作地抱著他搖了搖,「講個笑話給我聽吧。」
他沒好氣地盯著她連喊還帶動作,將他好好的一個名字給改成了馬搖搖,心底直歎氣這丫頭果真是以使壞為生,沒片刻正經的。
「我不會。」
「不會就瞎編一個呀!」她理直氣壯地再搖他。
「瞎編是你的專長不是我的。」
「好!我編,但如果我編得好,你可有賞?」她一直搖呀搖!
「你想要什麼?」
就這些日子來的觀察所得,他知道這個小女人不愛珠寶首飾,不迷琴棋書畫,她唯一有興趣的只是整人,不得不好奇地問了。
卻見天飄飄神秘一笑,「我先不說,等我說完後如果你笑了,就得按我想要的給賞。」
他想了想後點頭,卻在心底打定主意絕對不笑,不能讓她得逞,知道若讓這丫頭開口索求,肯定不會是什麼容易辦到的事。
只見她斂起笑容,輕咳一聲,正經的開口。
「有一庸醫,醫死了別人家僕人,只好拿自家僕人去賠償,不久之後又醫死了別人的兒子,唯有再賠上自已的兒子,這天見有人因太座染病前來求醫,庸醫遂對妻子泣道:『看來我連你也保不住了。』
是好笑,但馬希堯忍住了,接著聽見天飄飄再道。
「有個懶漢,鎮日游手好閒,他母親求人幫他介紹個輕鬆的活兒,那人受了托,請懶漢去看管墳地,說世上可沒比這更輕鬆的活兒了,懶漢卻只去了兩天就回來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馬希堯搖頭。他會知道才怪,他可沒這丫頭那麼多天馬行空的鬼主意。
見他搖頭,她眨眨眼睛繼續往下說。
「那懶漢忿忿不平地說:『這個工作一點也不輕鬆!』別人問他為什麼?懶漢怒道:『整片墳地裡個個都躺平著,就只我一個站著,可累死我了。』」
真好笑,但馬希堯僅僅牽動了唇角,跟著聽見了她又再說。
「有一回呀,有條渡船在過河時,船身撞上了河裡礁石,河水不斷湧進艙裡,旅客們無不倉皇失措,只有一個姓馬的公子不動如山,甚至嘲笑眾人太過大驚小怪,他邊搖扇邊從容不迫地開口道:『莫管它漏水!這船又不是咱們的!』」
他真的笑了,但不是被她的笑話給逗笑,而是她伸手往他腋窩裡撓癢的結果。
「哈!你終於笑了!」天飄飄得意嬌笑,「聽了三篇才笑?果真是個後知後覺的馬公子呀!還不快給賞?」
這丫頭!得了便宜還賣乖?居然把他和她故事裡的笨蛋給扯在一起。
「不給,你犯規!」
他趕緊將她那只使壞的小手扯出,天知道他有多怕人呵癢。
這從沒讓人知道的小秘密,卻讓同床共枕多日的她給摸透透,且還拿來作為對他使壞的工具。
天飄飄不服氣,「我才沒犯規呢,先前我又沒說你得是被逗笑還是被搔笑的,我只說在我說完了後如果你笑了,就得按我想要的給賞。」
清澈美眸裡閃著壞壞光芒,一臉得意洋洋,馬希堯看了心口猛地縮緊,歎口氣投降。
算了,三則笑話換一個賞及她那燦爛得叫他呼吸急促的笑容,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