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高估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嗎?
失望地站起身,一步步退到門口,他心有不甘地又回頭看了一眼,她還是一動不動地蜷縮在床上,沒有半點動靜。
也好,就這樣結束吧。他與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相逢,是一場美麗的誤會。相擁,是因為她狡猾的手段。相戀,是不能控制的心動。
而今相別……是注定的結局。
但就在他的手指推開房門的一剎那,卻依稀聽到她嬌軟的音韻,「懷素……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就是死,我也不會放手。」
他一震,倏然回頭,對視上她滿含水光的淚眼。
這一刻,他只剩憐惜的心碎。
原來他的絕情並沒有打退她對他的執著。
傻女孩,難道她不懂得,如果能遠遠地離開他,對她才是最安全的嗎?
清晨,公孫若慈從夢中醒來,她的腦袋還有點恍惚。昨夜,懷素彷彿來過,他和自己說了什麼?說他已經定親了,下個月要成親?
她以為那是夢,但自己好像曾哭著和他對視,懷素當時的表情不像白天那樣冷漠強硬,像是充滿憂鬱和憐惜。
那真的是夢嗎?還是現實?
她穿好衣服,去敲懷素的房門,可他不在房中。這麼早他已經上朝了?
她跑去問管家,管家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才說:「王爺今天約了蘇府的小姐去遊湖。」
公孫若慈如遭雷擊,原來那個夢是真的?懷素真的要成親了?他要娶的終究還是蘇穎君!為什麼?因為他們才是門當戶對的一對?
她不顧一切地奔到西嶽城郊最有名的滄浪湖,遠遠的就看到一艘大大的畫舫在湖邊停著,船上歡聲笑語,而她不用費力就能分辨出那其中一個笑聲是屬於懷素的。
她悄然靠近那畫舫,在岸上,幾乎可以一眼望進船內的情形。她看到懷素正坐在船中,和打扮得格外艷麗的蘇穎君正面對面飲酒閒談,兩人的臉上都是醉了般的笑意,時而低聲細語,時而放聲大笑,時而默默凝視,那樣的專注,那樣的動情,彷彿他們是一對情投意合多年的情侶。
她依稀還聽到懷素和蘇穎君談到了自己——
「那……你要怎樣安排她……我不會介意……」蘇穎君的聲音隨風飄來。
懷素的語調還是一貫的平淡,只是此刻的平淡聽在公孫若慈的耳朵裡像是針扎一般的痛。「以她的出身,做個側妃已是榮幸……不能奢望太多……我也不是無情之人……」
她再也聽不下去,因為心碎的感覺讓她無法再安穩地立足在這裡。她頹然地後退、後退,一顆石子絆了她一跤,讓她撲跌倒地,手掌扎進了一顆小碎石,那尖銳的痛和瞬間流出的血卻沒有讓她流淚。
她只是呆呆地看著自己流血的手掌,苦笑的自言自語,「你還真是自做自受啊,公孫若慈,為什麼要給自己選這樣的一條路走?」
她慢慢的爬起來,再也沒有回頭去看船內的人,蹣跚著,緩步離開湖邊。
畫舫上,原本相談甚歡的兩個人突然止住了聲音,默默望著岸上漸漸消失的那道人影。
蘇穎君長長一歎,「真的非要這樣傷她的心不可嗎?如果你說了實話,她未必不肯走。」
懷素緊緊握著拳頭,壓住心頭剛才在看到公孫若慈跌倒時的劇痛,和想奔過去扶起她的衝動,苦笑道:「你該知道我三哥是多厲害的人,他向來多疑,我不能讓他在這個時候看出破綻,只有若慈心甘情願地離開我,三哥才不會為難她。」
他看向蘇穎君,眼中滿是歉疚,「抱歉,這一次還要拖累你幫我這個忙。我知道這很過份,對於你來說……我辜負太多。」
蘇穎君別過臉去,沒有直視他,但是當湖水映入她眼中時,明眸中閃爍的光華不知是湖光,還是淚光。
「就當這一生你欠我吧,此生我們無緣,希望來生……我會是你的妻子。」她盡量用平靜的語調說出心中的憾恨。
她那堅強的側影讓懷素不得不肅然起敬,她和若慈都是了不起的女孩子,但是他的心只能給一個人。若慈,應該會在心碎後平安離開吧?只有她平安地走了,他才能放心的和三哥做一個了斷。
堅白近日得到密報,說懷素和蘇穎君往來頻繁,而公孫若慈忽然搬出府去了,有人看到她獨自一人出城,似乎沒有再回頭的跡象。
堅白並沒有感到高興,而是一肚子狐疑。以他對懷素的瞭解,不該是這麼個絕情寡義的人,尤其當初懷素為了公孫若慈曾做下那麼多驚天動地的事情。
於是他暗暗下令!跟蹤公孫若慈,看她是否真的離開京城,不會回來了。
這一日,是懷素和蘇穎君按照祖制互贈定禮,並進宮謝恩的日子。
堅白在自己的養生宮中召見兩人,一同坐陪的還有皇后以及宣化公主。
堅白冷眼旁觀懷素的表情!看不出過多的情緒,蘇穎君則依然是一副嬌羞不已的樣子,而皇后和蘇家亦有親緣關係,所以對蘇穎君格外喜愛,噓寒問暖不停。
反倒是宣化公主,自從來了之後就很冷漠,始終一言不發,連看懷素的眼神都那樣厭惡。
堅白遂對宣化公主說:「七妹,八弟就要大喜了,你怎麼也不去敬一杯?」
她的語氣很是古怪,「老八日後的幸福也不差我這一敬。他現在是貴人,我怕我擔不起敬酒這麼重要的責任。」
堅白蹙起眉,「七妹,你今天說話也太不給八弟面子了。難不成他成親,你有什麼不滿嗎?」
宣化公主忍了半天,被這麼一問後終於爆發出來,起身幾步走到懷素跟前,一手指著他的鼻子,質問道:「我問你,若慈對你哪點不好?你要娶王妃也就罷了,還說那麼多傷她心的話來氣她!她現在孤身一人走了,倘若路上有個意外,你就不怕良心受譴嗎?」
懷素淡淡地望著義憤填膺的姊姊,「我只是說了點實話而已,她心胸狹窄,不能容人,我還沒成親她就這樣鬧騰,若我娶了穎君,她豈不是要鬧翻了天?我也並非對她無情無義,若是她肯乖乖回來,我的府中還是有她一席之地的。」
「你該知道若慈生性要強,她還沒成親,把身子都給了你,她要的難道是『一席之地』嗎?」
見她氣得舉手就要打懷素,堅白連忙喝止,「七妹,在朕的面前別太放肆了!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尋常,既然公孫若慈是個妒婦,還是早早離開的好!」
宣化公主又急又怒,眼角迸出眼淚,抽抽搭搭地摔袖而去。
堅白見蘇穎君一臉尷尬,便對懷素說:「你還是先送穎君回府吧。」
兩人遂起身,懷素親暱地扶著蘇穎君的後背,轉身之際,堅白忽然一楞,叫住他!
「等等,懷素,把你的手翻過來給朕看看。」
懷素笑道:「我的手陛下有什麼好看的?」
「過來!」他提高了聲音。
懷素只好湊過去,翻過手背,堅白一下子握住他的手,盯著他的指甲!原本應該紅潤的指甲,現在變成青色的。
「這是怎麼回事?」堅白緊皺眉頭問,隨即吩咐,「快宣太醫過來!」
「這點小事還值得小題大作?」懷素不以為意。
太醫很快就來了,給懷素把了半天脈卻似乎不得要領,只是問:「王爺最近身體有什麼不適嗎?」
「不適?」他想了想,「就是吃飯時胃口差了點,飯量小了些,如此而已。」
見太醫一臉欲言又止的樣子,堅白於是讓懷素和蘇穎君先走,留下太醫,細細詢問懷素到底有什麼病。
太醫為難地說:「王爺的病很罕見,像是體內有股逆流湧動。微臣看病問診三十年,醫書讀遍,似乎只有一種病會造成這種情況,這種病叫『傷心絕』。得了這種病的人,不會立刻發作,但是全身會漸漸僵硬,直至不能動彈,最後呼吸無力,窒息而亡。」
堅白大驚,「朕從沒聽說皇室中有人得過這種病!那,到底有什麼醫治的辦法?」
太醫匍匐在地,「陛下,微臣無能,迄今還沒有聽說這種病有任何根治的辦法,這是……絕症。」
這下,堅白也楞在當場。
第11章(2)
懷素的病情發作得很快,三天之後,他就沒再上朝,又過了七天,已經不能出府行動,於是他和蘇穎君的婚事也就此擱置。堅白數次派太醫上門問診,但是回報的情況卻一次比一次讓人歎息。人人都慨歎這位八皇子,一生坎坷,結局竟是如此淒涼。
這天,堅白微服登門親自去看懷素,見他整個人瘦了一圈,精神委靡地躺在床上,一口氣像是少了半口,連眼神都失去了以往的清澈和沉靜。
堅白不禁流下淚來,緊緊握住他的手,「你安心養病,有什麼需要就和三哥說。」
也許因為瘦太多,懷素那雙眼睛顯得更大了,他直勾勾地看著堅白,輕輕說:「三哥,有句話我想問你,請三哥看在我將死的份上,和我說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