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詒,你受她愚弄還不夠,還要繼續蠢下去嗎?他厲聲責罵自己。
「告訴我,你為什麼狠得下心,下毒殺我?」雖然已知道前因後果,但他還是忍不住又問了一次。
他想知道,她對他,究竟有無動過感情?
她的心究竟是不是鐵石、冰塊,對他的真情毫無所覺?
「我沒有下藥謀害你!子詒,我解釋過了,我下的藥不會讓你喪命,只是會看起來很像死掉——」
「夠了!」他不想再聽鄭敏之的狡辯之詞。
段子詒刷地起身,扭開頭,僵硬的說:「你走吧!」
「咦?」鄭敏之倏然抬頭,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沒聽錯……我不想再見你了,你走!馬上離開這裡永遠不許再出現!」
他恨恨地咬牙命令。
「可是我——」
「滾!你要是再不滾,休怪我收回成命,押你回宮治罪。」段子詒威脅怒吼。
鄭敏之默默看著他暴怒的臉孔,滴下了淚。
她張口,欲言又止,但面對他的憤怒,她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好,我走。」未了,她如此說道。
她不能死,她還有該做的事。
「現在立刻走!」段子詒連頭也不回,刻意不看她。
「好……那我先離開,你要……當心自身安危。」鄭敏之擔憂地叮嚀。
「這句話從你嘴裡說出來,真是格外諷刺。」他嘲諷地冷笑。
鄭敏之咬咬唇,沒再說什麼,只深深地看他一眼,就迅速轉身離去。
段子詒痛苦地閉上眼,按捺住將他拉回、緊緊擁入懷中的衝動。
就讓她走吧!
這樣最好,他不會再看見她,而她也能好好地活著。
這樣……最好。
第10章(1)
段子詒沉鬱著臉,隨著馬車的搖晃,微微擺動身體。
昨晚放走鄭敏之後,他未多做停留,而是按照原定計劃返回宮中。
橫豎宮外已無任何讓他留戀之處,不如歸去。
算一算,他在宮外也待了好幾個月,早該回去了。
「稟報三殿下,前頭有條小溪,是否稍作停留,讓人馬補充飲水?」馬車外有人來請示。
「嗯,停吧!」他淡淡指示。
長長的隊伍立即停了下來,有人鬆鬆筋骨、活動四肢,有人牽著馬去喝水。
段子詒因為心情不佳,並不想下車,所以待在車上閉目養神。
「請問三殿下要飲點水嗎?」外頭又有人來問。
「不用了,我不渴。」他簡單回答後,那人又退下了。
約一刻鐘後,待人馬飲夠了水,又繼續上路返宮。
可沒多久,馬車外就開始出現異狀。
「稟報三殿下!有人出現不適症狀,頭腦暈眩、四肢無力,好像中了毒!」
「中毒?」段子詒立刻打開車門步下馬車,卻發現中毒者不只一人,而且人數愈來愈多;到最後,連馬都出了問題。
無論是護衛們的坐騎還是拉車的馬,好像都突然腿軟似的,突然砰咯倒下。
「追風!」看見寶貝愛駒昏厭倒地,段子詒當下面色鐵青。
橫目望去,週遭一片狼籍,可以說所有的人馬全都倒了,唯獨他沒事。
段子詒迅速思索,想找出原因。
他想,應當是方才大家停下來飲水的那條小溪,遭人下了毒。但會是誰這麼做?
「哈哈!段子詒,所有的人馬全癱了,這下看誰來救你!」忽然,有道猖狂的大笑聲傳來。
段子詒警戒地轉頭一看,發現有兩人從樹木子中走出,顯然早已埋伏許久。
「你是……」說話者是一名年過中年的男人,面目陰沉,眼神狠毒,教人看了就不舒服。
段子詒不認得他,但是認得他後頭那個人——周晉。
拼湊之下,他立刻明白此人的身份。「你就是鄭敏之的父親,鄭詔?」
「沒錯!」鄭詔陰狠大笑。「在你死前,讓你見到我的廬山真面目,也不枉你此生了。」
沒想到思路異於常人的段子詒,下一句竟是:「鄭敏之白淨漂亮,你這爹怎麼生得這副模樣?你真的是她父親嗎?」他很懷疑耶。
「你……」鄭詔聽了,霎時氣紅了臉,恨不得立刻抽刀,砍他個千百下。
「鄭敏之呢?她怎麼沒跟你一起來?」他以為他們父女,應該早已碰頭才是。
「他?他不是教你抓起來了?何必明知故問!」鄭詔惱怒喝斥。
「但我昨夜已放了她,她沒回去找你嗎?」段子詒反而擔心起來。
那小書獃沒去找她爹,跑哪兒去了?
「要有回去,我還需要騙你嗎?」鄭詔惱火。「先不管那個沒用的孽子!我今日來,是打算要你的命!」
「您老人家,要不是貴人多忘事,就是年老癡呆了,連自己生的是女兒、不是兒子,都搞不清楚嗎?」
今日親自與鄭敏之口中這嚴厲、頑固的父親碰了面,他才知道,過去鄭敏之對他的形容,都太客氣了。
這食古不化的老傢伙,根本是個瘋子!
他病得太嚴重,竟仍堅持自己生的是兒子,而不是女兒。
他是瞎了還是呆了?
那個嬌滴滴、水嫩嫩的小女人,哪一點看來像男的?
即便他也被那個愚孝,又沒良心的女人氣得要死,但還是忍不住,想幫她討回公道。
「住口!我沒有女兒,只有一個兒子!」鄭詔被他搞得很火大。
「我的人聽見周晉告訴鄭敏之,她若失敗,你就要將她送給周晉當玩物。嗯,原來你會將兒子送給男人當寵物玩呀?」他諷刺對方明明心裡清楚,卻死不承認。
「你——」鄭詔惡狠狠地瞪著他,再轉頭瞪周晉一眼。
他沒說過這種話,那全是周晉自己造的謠。
不過他也受夠了與段子詒唇槍舌戰——他根本討不到便宜!
「夠了!廢話少說,今日我是來送你上黃泉的;你的脖子抹抹,準備上路吧!」
鄭詔抽出長劍,打算一刀刺入段子詒的心。
他原來真的以為,自己一刀就能解決他,可沒想到這個看來嬌生慣養、沒半點能耐的皇子,拳腳功夫還真不錯。
反倒是他,習醫較多,習武很少,沒三兩下,就給段子詒打得連手中的兵器都飛了。
「嘖嘖!你要殺人,沒本事怎麼行?你不是很會要求鄭敏之嗎?才三歲就要她背幾百個人體穴道,背不熟稔還不給吃飯,那你怎麼不從三歲起就好好練武?要是有那麼做,現在不就可以痛快宰掉我了嗎?」段子詒竟然教訓對方殺不了自己。
「你……你……」鄭詔被他氣得差點吐血。
年紀大了,氣力衰退,他稍微動動武就氣喘吁吁,可段子詒仍然從容自在地訓斥他,連滴汗都沒流。
段子詒一心只想好好臭罵鄭詔,替鄭敏之多年來所受的委屈出口氣,卻沒注意到,方才自鄭詔手中打落的長劍,已被周晉拾起,而他正悄無聲息地,緩緩自他背後靠近。
「小心!」
直到聽到熟悉的尖叫聲,段子詒才警覺地迅速回頭。
只見不知打哪兒出現的鄭敏之,張開雙臂撲向他。
「敏之——」他才要喊她的名字,卻驚見一柄長劍從她胸前穿出,鮮血迅速沿著冒出的刀尖大量湧出。
「敏之!」
段子詒飛快地將劍從中劈斷,再一腳踹向握著斷劍的周晉,反手將他撂倒後,順手抽起掉在地上的斷劍,一劍解決他的性命,為鄭敏之報仇。
周晉也沒想到鄭敏之會突然冒出來,替段子詒擋住那一劍,所以直到倒地死去之時,都還處於愣怔的狀態。
還有一個呆愣住的人,則是鄭詔。
他看見鄭敏之中劍,第一次驚駭得說不出話來。
「鄭敏之!你這蠢蛋,跑來擋劍幹什麼?」段子詒鼻頭發酸,視線模糊,抱著她纖瘦的身軀,徒勞無功地想以手掌,為她擋住不斷湧出的鮮血。
「我……不能讓他殺了你……」她扯開一個虛弱的笑。「還好及時救了你……太好了……」
「你不是下毒要殺我嗎?那還救我做什麼?」他好氣,想哭、想仰頭咆哮。
面對她的背叛,他苦苦掙扎許久,才毅然決定放了她,結果她卻跑出來替他挨刀,還眼看著就要死了!
可惡!這算什麼?他不要這樣!
「我說過……那不是毒藥,只是讓人看起來像……像死了的藥,這樣我爹會以為你死了,就不會再來殺你……」以前任憑她說爛嘴,他也不相信的話,這回說一次,他就完全相信。
原來冥頑不靈的不只鄭詔,還有他段子詒呀!
「敏之,我相信你了!撐著!求你,為我撐著!」他淒厲喊著,苦苦哀求。
聽到段子詒說相信她,鄭敏之硬撐著的最後一股氣力消失了。
她給了他一個溫柔的微笑,便緩緩閉上眼……
「不!敏之,醒來!睜開眼看著我,我不許你就這樣離開我!我不許!」段子詒好像失去伴侶的獸那般,緊緊抱著她痛苦嘶號。
鄭詔還呆呆站著,眼前這一幕,好像一場夢。
如果他是醒著的,應該會發現段子詒此時毫無防備,這是天大的好機會;他甚至只要用兩手,就可以掐死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