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見枕頭旁的鬧鐘,上面指著凌晨兩點,單詠初好愧疚。明明打定主意不再麻煩哥哥的,卻讓他難得放假回來還無法好好休息。
「你去睡啦,我自己調鬧鐘起來吃藥就好了。」退燒藥四小時要吃一次,沒必要把他也拖累下去。
「我本來就打算熬夜了,舉手之勞。」對上她不解的眼,他解釋:「司法特考再兩個月就要到了,現在還不開始努力,難道打算明年再來一次?」
準備考試是真,但還不到如火如荼的階段。怕她掛念要吃藥而不敢睡得太熟,有怕她睡得太沉睡過了頭,與其擔慮這,倒不如由他負責,不過這些並沒有告訴她的必要。
感動衝擊著心口,單詠初咬唇,忍著那股想哭的情緒。他需不需要熬夜,她比任何人還清楚,平常已有準備且實力堅強的他,就算考試近在眼前也不用臨時抱佛腳,他是怕她內疚才找了這個借口。
而她,剛剛還想著要獨立的她,竟眷戀著這樣被疼惜的感覺,那種安全感讓她好想好想就這麼沉在裡頭。
今晚的狀況其實比昨晚嚴重許多,但昨晚少了他在身邊,被孤寂包圍的她脆弱又無助,幾乎被病魔打垮,她昏昏睡睡,覺得黑夜漫長得永無止盡。而今晚,鼻塞喉痛到她難以呼吸,她的心裡卻覺得很舒坦,因為她知道他就在隔壁,守著她,保護著她,她什麼也不用怕。
怎麼辦?要是有一天哥哥不在她身邊了怎麼辦?熱潮倏地湧上,她趕緊閉眼,不敢讓他看見。
她好自私,明知自己對哥哥已造成了負擔,但卻又不願放棄。她已經毀了他的學生生活,難道她喲啊他連璀璨的未來也一起賠在她身上嗎?一思及此,她的心整個擰痛。
以為她想睡了,薛仕愷為她將燈關上,當他準備離去時,他聽到乾啞的聲音傳來。
「……哥,你和宛鈴姊分手時因為我的關係嗎?」
誰?薛仕愷怔了會兒,才會意過來她在問什麼。
「你現在問這個會不會太遲了?」不能怪他無情,他和前女友分手都一年多了,哪想得到會突然從詠初口中聽到這個名字?
單詠初不語,只是看著他,連她自己也分不清心頭波動的情緒是什麼。
前幾天,她在路上遇到哥哥的前女友,她沒認出,還是對方喊住她的。聽到她說哥哥並沒有再叫女朋友時,宛鈴姊譏誚揚笑。
「他的生命裡真的在乎過任何人嗎?他太理智、太冷血,希望這道理你永遠都不會體會到。」說著那些話時,宛鈴姊若有深意地睨了她一眼。
那一眼,像刺梗在心頭,忽略不了,也拿不掉。
她知道她會這麼在意,有絕大部分是對哥哥的愧歉,卻有一小部分,像是不安,又像是惶然,讓她想去探究,明知就算真如她所言,哥哥也不可能會直承無諱,但她就是想問,彷彿這樣就能將那根刺拔除似的。
那雙瑩澈的眸子穿透黑暗鎖著他的眼,因極欲求解閃動燦光,讓薛仕愷沒辦法避重就輕地帶過。安撫的回答會傷了她,他知道。
他從沒想過會和前女友天長地久,在他入伍沒多久,他們就分手了。原因有很多,當然,詠初也是爭吵點之一,她抱怨他太保護詠初,把他們相處的時間都占走了,但這並不是主要因素。
「不是,和你沒關係。」他筆直回視,平靜的語調雖然輕鬆,卻認真得讓人不容懷疑。「她嫌我太刻板,把未來規劃得按部就班,不肯為她改變進度,加上我要服兵役,她不想等,我們就分手了。」
「但……這沒什麼不好啊。」單詠初忍不住為他叫屈。那是因為哥哥懂得未雨綢繆,別人看似一帆風順的道路,是他用努力和深思熟慮換來的,宛鈴姊怎會認為這是缺點,還因此跟他分手?
「或許是她比較喜歡精彩刺激的生活吧。」薛仕愷聳肩,聽出她接受了他的說詞,她隨即用輕快取代了嚴肅。「吃藥應該會想睡吧?你確定你剛剛真的有吃下去?」他還故意挑眉睨她。
「好,我睡。」單詠初輕笑,閉眼之前不忘補上:「就算熬夜也不可能熬通宵,六點那次的藥我自己會吃,你別理我了。」
薛仕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帶上房門離開。
擁住棉被,單詠初輕吁了口氣。有了他的回答,這些日子惶惑不安的心定下了許多,加上藥效發作,睡意整個襲來,她先調好鬧鐘,才放任自己沉入夢鄉。
不多時,原本用棉被裹得緊緊的她,因為退燒開始發熱冒汗,先是腳踢開了棉被,仍熱得受不了,身子一翻,整個人滾出了棉被的懷抱,連睡意下褶都掀起,露出小肚肚,稍感清涼後,幾乎快被熱醒的她才又沉沉睡去。
過了一會兒,房門悄聲開啟,怕驚醒她,薛仕愷只點亮壁上的小夜燈,看到預料中睡到天翻地覆的模樣,他好氣又好笑。
還說要自己起來呢,要是放任她這樣睡上四小時,醒來時病情不更加重才叫奇跡。嘀咕只能放在心裡,薛仕愷先幫她把棉被蓋上,再用帶來的溫熱毛巾開始為她拭汗。
輕柔的抹過她的臉,看著那一天比一天更加姣美的面容,他勾起疼惜的笑。他懂得她的顧慮,她怕自己成了他的負擔,絆住了他的未來。
但她從不知道,若沒有她,他也不會是現在的薛仕愷。從決定人生的方向,到喪父之痛時給他力量,她的存在一直是他激勵自己向前的原動力。
那時,要不是她握住了他的手,把心如死灰的他拉了回來,他極有可能會就此困在迷障裡,被打擊得一蹶不振。
她竟還覺得自己是對他有害的?薛仕愷挑起一眉。看來他該再好好地磨磨她的自信,讓她再也不敢動這種奇怪的念頭。
發現她的頸際也全是汗,他讓她側過臉,為她拂去汗濕的發,細心地往下擦拭,避免她再度著涼的可能。
擦得專心,沒注意到她的衣扣不知何時已掙開了,發現她的肩頭露出來時,他直覺就要幫她將衣服拉攏,但熟睡中的她卻選在此時翻身,變成側躺面對著他——
原本松敞的衣襟因她的舉動被拉得更開,方纔他拂開的髮絲落到了背後,那片美景再無遮掩,橘黃燈光映照著她細膩優雅的頸肩,完美的鎖骨,還有……
意識到自己的視線竟往不該看的地方掠去,他心一震,趕緊別開目光,匆忙地幫她拉好衣服,再將棉被覆到她下頷處。
感覺全身燥熱,薛仕愷咬牙,很想揍自己一拳。搞什麼?他是禁慾太久了是不是?竟連幫自己妹妹擦汗都擦到心猿意馬,禽獸啊他?!
把毛巾反折,他頂起眼鏡,用力地抹臉,讓已涼的毛巾為汗顏的自己降溫。再拿下時,他已恢復冷靜,想到她的扣子還沒扣上,他不禁苦笑。
不了,等她醒來她再自己處理吧,雖然他對他的自制力很有信心,但他可不想……
自制力?這個字眼讓他一頓,隨即懊惱暗咒。對妹妹用什麼自制力啊?他連邪念都不該有!
他真的該找個女朋友了。他扒過額發,心裡下了決定。
不過現在還不行,等他退伍、考上檢察官再考慮。更何況,要找到一個也會和他一樣疼愛詠初的對象,更是急不得。
望著那依然睡得香甜的臉,再多的鬱悶都已褪去,只餘溫柔。須臾,他按掉鬧鐘,起身關上小夜燈,退出了房間,門悄然關上。
她並不曉得,在她毫不知情的時候,他又為她付出了什麼,她只是在他的呵護下,睡得很熟、睡得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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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意外,退伍後,薛仕愷順利考上檢察官,新官上任的他每天早出晚歸,忙碌不已。
單詠初見到他的時間比他當兵時更少,有時候臨睡前他還沒回來,早上起床時他已出門,但即使可能好幾天都說不到一句話,她依然不曾覺得自己被冷落,MSN丟來的離線訊息、冰箱上的紙條,再怎麼忙也不忘關心她。
薛仕愷花了半年的時間將前人丟下的爛攤子全都處理好,雖然還是忙,但已比之前好太多了,偶爾還能回家吃晚飯。
當她正欣喜於可以不用再過著每天都見不到他的日子時,他卻約她吃飯,說要介紹一個人讓她認識。
這種事之前遇過幾次,她已經很有經驗——他交了女朋友,想讓她過目。
以往,她會開心赴約,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能讓哥哥動心的是什麼樣的女孩,但這一次,她卻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心裡的感覺。
是因為哥哥已經太久沒有好好待在家,而她太期待,所以當知道愛情會再瓜分掉他僅有的時間時,她覺得失落了嗎?還是梗芥仍在心裡,她怕自己的存在會再次破壞了哥哥的姻緣,所以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