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口,在她身旁蹲下,用力地捏住她的頰,陰惻惻地笑了。
「總算被我等到了,可惜啊,碧如那賤女人死得早,等不到我對她的疼愛了。」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哭嘛,像小時候一樣哭啊,這麼安靜很沒趣耶!」
即使下顎極快被捏碎,她也絕不讓眼淚掉下。她不再是當年的她了,哥哥把她教得很好、保護得很好,她不再是當年那個只會哭泣的無助小女孩。
「媽的!」忿忿不平的他怒踹她一腳。「沒有我在,你果然學壞了,我就說嘛,你劣根性太重,本來就不應該留在這世界上,雖然晚了些,但還是來得及補救的,讓你走之前,我會好好地盡到父親的責任。」
看他拿出了一把刀,單詠初全身冰冷,瞬升的恐懼更是讓她屏住了呼吸。這人瘋了,不但想殺她,還要慢慢地將他凌虐致死。他怎能如此喪心病狂?!
「看到有人一直守著你,害我好緊張,還以為我要做的事被發現了,幸好不是,我那麼小心,才沒有露初破綻呢!」他走到一台鐵製機器旁,用機器的邊緣磨著刀子,那閃動光芒的眼神像他在製造藝術品。「還好我有耐性,看吧?還不是等到你落單了?」
知道任何回話都只會讓他開心,單詠初咬唇不語,卻在看到角落的動靜驚駭地睜大了眼——哥怎麼會來?
對上她的視線,薛仕愷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靈巧地藉由四周機器的掩護朝他們接近。
看到救援,她不但不覺得安心,反而比剛剛更恐懼。為什麼只有他一個人?太危險了,她不要他來救她!
但出聲警示反而會曝露了他的行蹤,無計可施的她,只能緊緊捉住父親的注意力。「我皮包是你偷的對不對?還有花盆、開車撞我的人也都是你,對吧?」
「不偷皮包怎麼拿得到你的鑰匙?」罪行被揭發,他不但不覺得愧疚,還頗為得意。「花盆只是嚇嚇你,至於車嘛,我也只是想嚇嚇你,結果可能太興奮了,一時抓不準,還好沒撞上,不然這麼簡單就撞死你,實在太可惜了。」
她震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但看到薛仕愷離他們越來越近,她還是強迫自己開口:「為什麼你那麼恨我跟我媽媽?我們都已經離你那麼遠了,都十幾年了。」
是她疏忽了,鑰匙連同皮包不見,應該要換鎖,但後來受傷、搬回家裡住,接連而來的事讓她忘了,卻讓他有機可乘。
「是你們不好,太不完美了,我必須把這個污點消掉,我的生命才會變得更完美。」他像在自言自語,也像在回答她,突然揚起詭異的笑。「來吧,還有好多事要做呢——」
他轉身朝她走來,銳利的刀鋒閃著亮光,卻突然有一抹黑影朝他撲去,兩人扭打了起來。
即使驚駭得直想尖聲大叫,但她仍緊緊咬唇,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她怕一出聲會害他分心,反而讓他遇到了危險。
「你這禽獸!你到底要傷害她到什麼地步?!」他一拳又一拳,憤怒的表情猶如死神降臨。
那失控的模樣震撼了她。不,這不是他,他應該會將它綁起來等待警方來接受的……看到他拾起一旁的刀子,她臉上血色盡失。
霎那間,她懂了他的想法,他不想再等待法律的判決了,他想直接殺了他,讓她的父親再也無法危害她!
「不要!」她失聲驚喊,淚洶湧而下。
身為執法人員的該知道這是違法的,他是那麼地正直、那麼地公正無私,這種人不值得他賠上光明的前程,她也不值得他這麼做啊……
被那聲驚喊頓住,薛仕愷持刀的手停在半空,臉上表情猶豫不已。
「不要……不要……」她該用盡方式來勸他,但她的心太痛,被他對她的付出和自責擰得發痛,她只能泣不成聲地一直重複這兩個字。
她怎能指責他不曾為愛瘋狂?為了她,他瘋到連顧全自己的責任都放棄了。她寧可承受父親出獄的恐懼,也不希望他跟著他一起終結了人生。
短短的幾秒內,卻漫長得好似永久,薛仕愷終於放下了手,刀子滑落地面,他又補了一拳,才起身朝她走來。
此時,警車的嗚聲由遠而近。
「沒事了。」他將她連人帶椅扶起,邊幫它解開繩索,邊柔聲道,即使臉上掛滿了傷,那抹笑容依然沉穩得足以撫慰人心。
「嗯。」心還因恐懼而急顫,她仍強忍哽咽點頭。
就在她覺得事情已告一段落,一切終將否極泰來,卻在頃刻間發生了變化——
警方破門而入、奮力一擊的父親持刀朝他們衝來,哥哥回身迎擋,所有的事全在同一時間發生,像慢動作播放一樣,每一個畫面都是那麼清楚,卻又快到讓她來不及反應,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哥哥和父親再度扭成一團,最後都不在動作。
「不准動!」衝入的警方圍成一個圓,舉槍對準他們,在這不明的狀況下,他們也不敢妄動。
不、不……她還沒說她相信他,還沒跟他道歉……單詠初完全不敢呼吸,也不敢眨眼,只能張大眼看著這一幕,彷彿這樣他就不會離她遠去。
壓在上方的單父先有了動靜,但卻被翻躺過去,心窩插著匕首,而身上滿是血跡的薛仕愷站起。
她想尖叫、想狂哭,感謝老天爺沒有帶走他,但這一連串的身心折磨已讓她不堪負荷,突然的心安更是將她殘存的堅強完全瓦解。
在他剛來到她身邊時,她已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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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醒來時,人已在醫院,而他陪在身旁。
那些畫面伴隨恐慌洶湧而上,她想握著他的手,從他身上汲取一些力量,卻是微微一動,就痛得她忍不住呻吟。
「別動,你傷得很重,肋骨都斷了。」薛仕愷握住她的手,不讓她增添自己的痛苦。
那雙眼,盈滿了溫柔,和那時他舉刀時的冷狠眼神形成強烈對比,她不禁熱淚盈眶,那樣的他非但沒讓她覺得畏懼,反而為了他的不顧一切而感動。
「你怎麼知道我在那裡?」她不怕死,她只怕那個沒有他的孤寂世界。能再這樣被他握著,恍如隔世。
「我給你的手機有衛星定位。」等不及警方召集人力的他搶先行動,他慶幸自己有這麼做,不然她不知道會再受多少苦,更有可能會遲了一步……
一思及此,他的執握更加收緊,向來剛毅堅強的男子竟無法克制地顫慄著。
「我沒事了……」她哽咽低喃。手被握得發痛,她卻感到滿滿的安全感。他們都需要感受彼此的體溫,幾乎失去的感覺太痛了,太痛了……
但他卻放了手,拉開兩人的距離。
「我沒資格這樣握著你。」薛仕愷苦笑。
「不,是我不好,我不該自己幫你解讀……」她想解釋,卻被他阻止。
「你不知道我做了什麼,如果你知道了,只會鄙視我。」他深吸了口氣,望著她的眼。「你父親死了,是我故意殺了他。」
「那是意外!」她不顧身子的疼痛,掙扎著要起身。「是他先攻擊你的,警方懷疑你嗎?我可以幫忙作證……」
看到她疼白了臉,卻還想保護他,因不想用有罪之身碰她的顧慮完全瓦解,他趕緊上前。
「詠初,別動。」怕拉扯之間會傷到她,薛仕愷只好讓她靠枕坐著。望著那雙盈滿擔慮的澄澈的眼眸,他歎了口氣。「那是我設計好的。」
當他潛進時,正好看到那個人渣踢著倒地的她,再聽到他說的那些話,他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殺了他。
他不該知法犯法,但法律判決有什麼用?他沒辦法將那個人渣關到天荒地老,更不相信進入監獄的他會洗心革面,只要他活著,詠初就會不斷地陷在恐懼裡;恐懼地倒數他出獄的日子,等他出獄後又要恐懼著他的現出,她的人生會因為他的存在而全然毀滅。
「那時我沒直接刺死他,不是我在掙扎,而是我在想該怎麼做才能將一切合理化。」不然心思細膩的他怎麼可能會沒想到要先把犯人綁起來,還將刀子丟在他伸手可及之處?就算那人渣被他打昏了,他都絕不會這麼大意。「我料到他的反應,也估算好時間,當警方衝進來的時候,看到的會是我在正當防衛下不小心殺了人。」
這一招很冒險,但看似關心詠初的他其實注意力全放在那個人渣身上, 他有絕對的把握可以擋下攻擊。拜那個人喪心病狂所賜,如他所料地動手了,也讓他設下的陷阱可以收網,取走他的生命,解放了詠初。
單詠初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怎麼可能?他觀念裡的是非曲直那麼鮮明,鮮明到連當律師他都無法忍受,他卻犯了罪, 只……因為她?不值得啊,不值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