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敵人厲害,找到了他最脆弱的罩門,為了保全她,就算要他變成背叛世界的罪人他也義無反顧,唯有保護她,也等於保護自己。
「今晚吃什麼?」不忍看她這麼楚楚可憐的模樣,他轉移了話題。
「快好了。」她悶悶地答道,明知他在緩和氣氛,還是得配合。
從小到大,她還不瞭解他嗎?重視效率的他才不在乎吃什麼,只要沒毒,再難吃的都能吞下肚,也因此一直以來負責煮飯的人都是她,就連她離開的這兩年,也常會不定期地幫他塞滿冰箱,免得他亂吃——不過,她都趁著他不在的時候才敢來就是了。
「你先出去,我再炒個菜就好。」她邊說邊開啟爐火準備炒菜。
薛仕愷含糊地應了聲,卻仍站在原地沒有動。他喜歡看她在廚房裡為他忙碌著,那會讓他感覺很充實很滿足,即使……她並不是他的。
蘊著笑意的眸光一黯,他隨即掩去,唇畔仍帶著微微苦澀。
除了認分他還能怎麼辦?她的男朋友換過一個又一個,就是不曾考慮過他,就連想和她見個面都是他主動邀約,不然十來天沒碰面她也無所謂,這不已清楚說明了她真的只把他當成兄長看待嗎?
「如果要約會跟我說一聲,把你交到李先生手中我就會識相的離開。」看似輕鬆說出的笑語,其實都揪得他心裡發疼。
李先生?沒預料到會聽到這個名詞,調整火勢的單詠初動作幾不可見地一僵。要命,她怎麼忘了?被他這麼密切接送,她身旁有沒有人怎麼可能瞞得了他?
「……我們分手了。」猶豫了下,她低聲回答。
「你們不是才交往兩個月嗎?」薛仕愷擰眉。不是他說,但她換男朋友的速度好像太快了點。
兩個月嗎?單詠初急忙在心裡默算著,還得分心分析他是單純提問,還是設陷阱在套她話。
為了圓一個謊,必須說更多的謊,這個惡果她已經嘗到了。
為了不讓他看出她真正的心意,離家沒多久,她就說自己交了男朋友,借了同事的伴侶來當擋箭牌——當然是口頭上的,高高壯壯、從事電子行業,她描繪得很真,但紙總是包不住火,在他開始提到要一起吃頓飯時,推托幾次,她會趕在他起疑前說她和男朋友分手了。
然後隔了一陣,當他又用獨居危險的理由要她搬回家時,一個贊新的男朋友再度出現她的生活,參考形象源自於朋友的老公。就這樣,不斷地惡性循環,加上一切都是虛構,沒有真實感,只要一個不小心就很容易會記憶錯亂。
平常吃飯倒還好,至少她是有備而來,但現在住在一起,時間太長,與其必須時時處於防備狀態,倒不如直接將虛擬男友賜死還比較乾脆。
「就、就不適合嘛。」她避重就輕地帶過。「我不想談這個,心情會變差。」她按下抽風機,大火爆香,轟隆隆的聲響強硬地砍斷這個話題。
薛仕愷只好拿了碗筷退出廚房,擺好餐具後,坐在一旁等開飯。
雖然話題中斷,但他的思緒仍繞在上頭。
讓人看不出正歷經情傷的她,是真的毫不芥蒂,還是她學會了隱藏?會是她的初戀所造成的創傷,使得她對感情開始保持著淡然無謂的心態嗎?想到他當時的多言,可能造成了她難以估計的深遠影響,他的胸口像壓了一塊大石。
不行,他不能再坐視不管,他要弄清楚,如果真是如此,他必須盡力開導她、治癒她,將他的無心之錯彌補過來。
望了廚房一眼,他在心裡下了決定。
就算……這樣會將她真正拱手讓人,他也無所謂了,只要她能幸福,他真的無所謂。
第八章
周圍瀰漫著一股新車的味道,但讓人喘不過氣的,是沉默,一股無形的壓力沉重地充斥在車子裡的每一絲空隙,逼得人想跳車逃離。
單詠初偷偷朝旁覷了一眼,戴著眼睛的俊魅側臉專注地看著前方,修長的掌指從容地掌控方向盤,彷彿都在說是她多心,但她很清楚,並不是。
一上車她就察覺到了,雖然他們的相處也常存在著沉默,但那時自在的、令人心情輕鬆的沉默,而不是這種刻意的,像在醞釀著一場風暴似的。
讓她惶然的,是她捉摸不到他的風尚,也預測不到暴風半徑有多大。他的壓抑,是因為罪魁禍首並不是她?或者現在還不是攤牌的時候?
到底哪裡出了錯?無法紓解的懊惱讓她坐立難安、這幾天她很乖,既沒再耍詭計拜託他的接送,也沒有任何抱怨,她不懂,他還有什麼好不高興的?
不行,她受不了了、單詠初努力地尋思話題。雖然剛剛她試著聊天都被他的淡漠的反應截斷,但她寧可落到自言自語的慘況,也比被無言的尷尬逼瘋來得好……
她想到了。
「今天大舅舅打電話給我。」她說得很慢,清秀的臉龐看起來有些為難。「王老先生下禮拜出殯,他問我要不要出席。」
薛仕愷本來打定主意不理她,因為他的心力全都用來克制,否則他會忍不住當場爆發,那麼重要的議題,他不想一邊開車一邊和她算賬。
但聽到這件事,他不得不先將自己的在、情緒暫時放到一旁。王,是她的舊姓,而那個生疏的稱呼,指的是她的真正的爺爺。
「你想去嗎?」他關心的看了她一眼。
單詠初低頭玩弄著置於大腿的皮包肩帶,沒有立刻回答,只不過看似憂鬱的她並不是在考慮,而是享受著讓他擔心的小小竊喜。
誰叫他到底是什麼事也不說清楚,活該被她作弄。單詠初乾脆轉頭看向窗外,免得被他發現微揚的嘴角。被他呵護的感覺是這麼的甜蜜,讓她詳解,卻怎麼也戒不掉。
「算了吧。」她輕歎,實則吁去憋在胸口的笑意,「之前王老太太過世時我也沒到場,我想他們應該不願意見到我,這種沒意義的客套就省了吧。」
所謂的血緣,早已不存在任何意義,她和母親被打得奄奄一息時,身為尊長的他們不曾介入調停,這些年來,他們也完全對她不聞不問,勇於為自己抗戰的母親和她,只被他們視作抹黑家族的罪人,她又怎麼可能會對他們有所依戀?
對於大舅舅的詢問,她立刻拒絕。她不是恨,而是與己無關,那感覺就像聽到陌生人的死訊,情緒不會有起伏,也不會放在心上,要不是為了找話題,她真的忘得一乾二淨。
薛仕愷想給她一個安撫的輕拍,但微一猶豫,手還是握著方向盤。因為他怕手一伸出去,他壓抑至今的情緒也會不受控制地泉湧而出。
「那就好。」她若決定前往,他一定會陪著她,但他仍不希望她再見到那一家人,記起幼時任何的不愉快,她能乾脆地放開,他絕對支持她。
「咦?」發現他錯過路口並沒有轉彎,單詠初驚訝地看向他。每天接她下班後一起去市場買菜,是不需要再多作提醒的默契,他怎會走錯?
「我有買東西。」方纔還流露著關懷的黑眸已一片冷然,淡淡說出這不像解釋的解釋。
有股涼意爬上背脊,單詠初心漏跳了一拍。她感覺到了,風暴的走向直撲她而來,而風暴範圍——完全無法預測。
沉著過人的他竟連上市場的短短時間也無法忍耐!天,她到底做了什麼?問題是她一點頭緒也沒有!
「新車……好開嗎?」腦海一片空白的她,為了不被恐慌壓垮,隨口閒扯著連他自己都覺得很沒意義的話、
他的車被砸壞,修車費時會造成不便,一方面舊車號也被敵人鎖定,他乾脆換了輛新車,出入時都極為小心,減少被跟蹤的機率。
「還好。」兩個字,將她的努力堵死。
他轉進巷子,他們居住的大樓已在眼前,強力壓抑的情緒開始沸騰,他不但沒再費心克制,反而用最流暢的速度將車開進地下室。
取物、下車、帶頭走向電梯,他的舉止越沉穩,單詠初就越忐忑。她不想回家,一旦進去她就無路可逃,她寧願待在開放的空間,而不是和他同處一室。
「進來啊。」按住電梯開關的他對她挑起一眉,似笑非笑的神情像在警告她別輕舉妄動。
她不由自主地嚥了口口水,卻完全緩和不了幾欲衝破胸口的心跳。她不知道若是她轉身就跑,他會有什麼反應,她只知道,他的反應一定會讓她後悔自己從不曾那麼做過。
所以,即使手指已因驚慌而冰冷,雙腿也無法抑制地顫抖,她還是得邁步跨進電梯,就像親自踏上祭壇的貢品。
電梯門關上的那一刻,她的腦海裡只浮現一句話——羊入虎口。
啤酒、滷味、零食,似曾相識的情景,出現在翌日還要上班的平常夜晚,詭譎的氛圍讓她恍如身陷夢靨。
「幹嘛站著?」扯掉領帶、閒適靠坐沙發的他,自己打開一罐啤酒喝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