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送你上下班。」他用平和卻堅定的口吻否決了她的抗辯。
說他小題大做也罷,一次可以算倒霉,接二連三就叫有問題,再加上那封恐嚇信,他寧可小心得過了頭,也不願拿她的生命來賭。
「這、這太過分了!」極少對他發脾氣的她,被錯愕和慌亂逼得失控。「你氣我隱瞞受傷的事嗎?但你不也一樣?之前被人打到住院,你還不是沒跟我說?」
即使已事隔一年多,一提起,她還是又氣又苦。
追案追得太緊的他惹上了黑道,被人痛打一頓,因為沒住在一起,加上他刻意隱瞞,等她發現時,已經是好幾天後的事了,而那時傷重未癒的他,不但沒在醫院好好休養,還堅持上班,指揮警方將施暴者一網打盡。
那件事嚇壞了她,明明想逃離他,卻又不敢讓自己逃得太遠,必須三天兩頭就打電話給他,確認他平安無事才能安心。
薛仕愷想起那段時間,雖然對上的是一雙充滿譴責的憤怒美眸,滿腔的幸福仍讓他無法克制地浮現些許笑意。
為了照料他,那時她離開兩年來,唯一一次主動搬回家住,害他覺得自己瘋了,即使痛到無法行動自如,還想大喊受傷真好。
而現在,明知不該,明明滿是擔慮,仍有一絲壓抑不了的竊喜冒出頭來。
「你還記得那時候我為什麼被打嗎?」若可以選,他寧可不要這個機會,但老天沒給他選的權利,她受到波及的疑慮一日未除,他就必須盡全力守護她。
單詠初咬唇,那感覺她想忘都忘不了。
壓抑了好久,好不容易才允許自己和他見一次面,滿懷期待卻看到滿身是傷的他,只要想到她可能會在不知情的狀況下,連他最後一面都見不到,她的心臟幾乎停止跳動。
「當然記得,但這跟你要我搬回家的事不能混為一談。」她強迫自己推開回憶,不讓心軟左右了理智。
她知道他關心她,但兩者狀況差太多了,她只不過最近比較倒霉,和他被人盯上並不一樣,根本不需要那麼小心翼翼……望進他的眸,她一怔,竄過腦中的念頭震住了她。
那陡然瞠大的眼,讓薛仕愷不知該為她的慧黠感到高興,還是該為她的細膩心思感到心疼。小時候的遭遇讓她變得纖細易感,對於週遭的詭譎也比一般人更容易察覺。
如果恐嚇只針對他,打死他都不會讓她知道,但若將她捲進去,瞞住她只有害無益,他也不想瞞她——
「我收到恐嚇信,你遇到的意外很可能都與這件事有關,回家吧,我不希望忙著揪出真兇時還要分心掛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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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單詠初提著一袋食材踏進家門,點亮了燈,看著住了十餘年的家,不知為何,她突然有些卻步了。
傻瓜,都搬回來幾天了?要卻步也不是現在。她自嘲一笑,換上拖鞋,提著東西走向廚房。
先淘米煮飯,再洗洗切切,忙到一半手機響了。
看到來電顯示,她認命接起。「喂?」
「我可以去接你了嗎?」充滿磁性的嗓音低問。
她深呼吸,自覺平穩的嗓音還是有些發顫。「我已經回到家了。」
電話那頭的他頓了幾秒。「我馬上回去。」
沒有破口大罵,也沒有急怒嘮叨,就這麼簡單幾個字,卻讓她頭皮發麻。
結束電話,她將手機扔到一旁,要自己別去想,繼續專心煮東西,但心情仍不被拖沉,她不禁輕輕地歎了口氣。
不能怪她啊,搬回來住已經夠折磨她了,再加上早晚接送,像結婚夫妻一樣地上市場,這樣的壓力讓人怎麼受得了?明知這不倒一小時的短暫逃離只是鴕鳥心態,她還是打了電話,騙他說要加班,為自己爭取一些喘息的空間。
她沒發現自己又歎了口氣,即使心思游離,手仍下意識地忙著,魚送進鍋蒸了、湯在爐上燉著,切好的菜要等他回來再炒才不會黃,她已無事可忙,但她還是不想離開廚房,這是個安全的地方,不會勾起不該有的記憶。
只是她忘了半開放式的格局無法形成固若金湯的堡壘,一轉身,她仍清楚地看見客廳,看見那張沙發。
憶起曾在那裡發生的旖旎,過往的瞬間席捲了她,她的身體泛起熱潮,臉也嫣紅一片,她不禁閉眼,想將一切抑下,卻反讓他撫過她的記憶變得更加鮮明。
是的,她說謊了,不只是今天,還有兩年前,其實她什麼都記得,包括她是怎麼主動吻上他,還有如何在他想停手時,向他要求更多。
記得越清楚,越覺得自己的不堪,當她翌日醒來,回憶清楚地湧上腦海,她恨不得能永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明知他只將她視作妹妹般地疼惜,她卻踰距了,她不會自作多情到以為哥哥也喜歡她。她喝醉了,而她又是主動送上,他只不過是依著本能在回應罷了。
從他的眼神,她知道他也記得一切,而且有話要對她說。
她怕了,怕會聽到他語重心長地為自己的酒後失態道歉,更怕會聽到他懊悔低喃自己為什麼會對她做出這種事,然後尷尬地疏遠她,從此拉開兩人的距離,連兄妹都做不成。
想到他們之間的關係將會就此崩毀,慌亂間,她的身體已搶先一步動作——利用宿醉的掩飾,裝作什麼都不記得。
她甚至想將他介紹給好友,借此拘禁自己的心,強硬地將現狀維持住。但當好友回報那場相親並沒有成功時,她的心安竟遠多過遺憾,而後她更驚駭地發現,她竟貪戀他的擁抱。
一旦逾越,她就沉淪了,要裝作若無其事已經夠難了,和他同住一個屋簷下還得管住自己的心更是難上加難,她既要和自我抵抗,又要承受被識破的恐懼煎熬,最後,不堪折磨的她,只剩一條路可走——
逃,用正當的借口,落荒而逃。
玄關傳來的聲響將她從緬想裡拉回,一時之間,空白腦海中唯一的反應還是只有逃,卻發現她已無處可逃,不禁懊惱咬唇。
她若沒用這種小詭計騙他,又何必怕他的出現?真是……自作孽。她閉了閉眼,斂下所以情緒,正要自己出去領死,一轉身,卻發現他不知何時已來到廚房門口。
他不發一語,用淡然的視線看著她,俊傲的平靜面容不見喜怒,單肘支牆將出口完全擋住,他的姿態如此慵懶閒適,卻讓她覺得好危險。
她心跳加快,緊張地抿了抿唇,她很清楚她若是不開口,他會就這樣和她對峙到天荒地老,他絕對有那份鎮定和耐性。
「我以為要加班,結果工作提前結束,我想與其等你過來,倒不如利用時間……」理由她早就想好了,但在他深沉的注視下,她的氣勢越來越薄弱,最後還是只能乖乖道歉:「……對不起。」
薛仕愷依然保持沉默,直至逼得她歉疚地低下了頭,他才緩緩開口——
「我說過,我不希望在找出兇手之前,還要費心掛念你。」看似平靜的他其實氣炸了,為了壓制怒火,他的口氣越冷。
對於寄出警告信的人,他已鎖定目標——一個與黑道掛的地方民代,因涉嫌販賣槍枝被他申請羈押獲准,對方律師要求交保也都被他駁回,雙方白熱化的對立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而,目前設籍台北的民代正是土生土長的新竹人。
收到警告信之後,對方不再有動作,但他知道這並不代表危機解除,因為對方是針對下一次開庭而來的。為了避免打草驚蛇,他看似停止搜證,鬆懈對方的戒心,卻是私下加速行動,準備讓對方再無翻身的機會。
想到對方橫跨黑白兩道的背景,他就忍不住怒火中燒。
「我不喜歡被威脅,也不想因為恐嚇而妥協,懂嗎?」他知道自己話說得很重,但他必須這麼做,否則她不會懂事情的嚴重性!
儘管他對自己的推斷有信心,又怎能保證他不會出錯?兇手真是那個民代嗎?在開庭前,對方會乖到不再使小動作來嚇他嗎?
他忙到分身乏術,還要撥出時間來接送她上下班,平常必須用加班解決的工作量變成帶回家處理,他那麼小心,為的就是不讓她有遭遇危險的任何可能,沒想到她卻反而讓敵人有機可乘,這教他怎能不生氣?!
單詠初心裡一抽,咬唇忍住那股刺痛,輕點了下頭。她知道他是擔心她,但也明白他是不想被人控制。
他都說得如此清楚了,不是嗎?他連自己的生命受到傷害,也絕不向黑暗低頭,早在之前她就懂了,工作是他目前最在乎的,除此之外,沒有人可以取代,包括她,若她真愚蠢到讓自己被當成要挾的工具,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看到她心情低落的模樣,薛仕愷心軟了,再大的怒氣也隨之消褪。他的小心防護,源於他的恐懼,因為他很清楚這個弱點一旦被抓住,再多的公理正義、再多的堅毅不移都是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