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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季可薔

  他苦笑,替她拉攏被子,留一盞昏蒙的小夜燈,悄悄退離臥房,帶上門。

  回到客廳,他站在窗前,取出口袋了的iPod,塞進耳機.

  耳畔,悠悠地揚起小提琴樂聲,先是溫柔和煦,繼而逐漸激情狂熱,這是她拉的Czardaz舞曲。

  整個晚上,他一直靜靜地望著窗外,聽著iPod裡收藏的她的音樂。

  夏海音真不願醒來。

  才剛甦醒,午夜那些混亂迷惑的片段便一幅幅交錯跳進腦海,折磨著她。

  頭好痛,更痛的是自尊。太丟臉了,她在醉酒究竟都做了些什麼?似乎像個要不到糖的孩子對他耍賴,然後好像也哭了?

  沒有哭吧?不可能哭吧?怎麼能在他面前落淚?她無法承受那樣的自己——

  愈是想釐清記憶,腦袋愈是抽痛,她一次次地深呼吸,暫時放棄,踉蹌地下床,進到主臥房附設的浴室梳洗。

  第5章(2)

  好渴。

  換上輕便的運動服後,她悄悄打開門,祈禱朱在宇還在睡,好讓她能溜進廚房喝杯水。

  可惜天不從人願,他已經醒了,正從浴室走出來,只穿著長褲,手拿著一件乾淨的白襯衫,站在窗前,雙手瀟灑地往背後一旋,將襯衫穿上,扣上鈕扣。

  她霎時屏息,盯著他的背影不放。

  古銅色的背部肌理勻稱,弧線優美,他的腰細、臂窄、腿長,身材不輸給專業模特兒,而且練得更結實。

  她快瘋了。

  這男人怎能帥成這樣?陽光穿透窗扉灑落在他身上,即便穿著白襯衫,他的背肌仍若隱若現,反而更撩人。

  好氣……真的好氣!

  夏海音恨恨地咬唇,他怎麼不長得難看一些,身材臃腫一些?這副出眾的外表是要給誰看?那個他在電話裡溫柔地喊她學妹的女人嗎?

  「你醒啦?」他察覺她的氣息,轉過身來。

  她差點嗆住,命令自己盡快恢復正常呼吸,冷冽地橫掃他一眼,裝酷。

  她不打招呼,逕自走向開放式廚房的吧檯,想斟水喝,他搶先將一隻杯子推到她面前。

  「喝這個。」

  「這什麼?」她瞪著杯緣。

  「解酒茶。」他回答。「你頭痛吧?喝了這個會好過一點。」

  「誰說我頭痛了?」她倔氣地反駁。他說她痛,她偏不認。「我不喝!」

  「喝吧。」相對於她硬邦邦的嗓音,他的語氣顯得柔軟。「還有今天早餐就吃粥吧,我已經煮好了,你的胃應該會不舒服,光吃色拉也不行,也得墊墊肚子。我問過你的助理了,今天沒替你安排行程,可以休息一天,你吃完後再多睡會兒,就不會覺得宿醉那麼難過了。」

  他這是做什麼?又是準備早餐,又是安排休假,他是……保鏢,可不是她爸媽。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她不服氣地嘟嘴。「你只是個保鏢,我吃什麼、睡不睡覺,不在你的工作範圍。」

  「知道了,這話你說過很多次了。」他不跟她爭論,淡淡地一笑,自顧自地走到電爐前,打開鍋蓋,舀一碗清粥。「別吃太油膩,配點簡單的醬菜就好。」

  連她吃粥配什麼菜,都得聽他打點嗎?

  她猛然抬頭,正想嗆聲,他以一個手勢平靜地止住她。

  「今天不要吵了,我不想跟你吵。」

  這是什麼話?好像她有多無理取鬧似的!

  夏海音心房一擰,喉嚨竄上酸意,懊惱地咬牙。

  她當然可以繼續與他針鋒相對,拿言語當武器攻擊他,但他只會因此更瞧不起她,更當她是難以取悅的孩子。

  她不要他這麼想她,不想他認為自己任性,雖然她的脾氣確實是壞,確實彆扭得令人無可奈何……

  想著,夏海音不知怎地覺得委屈,眼眸酸酸地起霧,想哭,她強忍住。

  「我先運動,再吃飯。」她拋下一句,走向健身房。

  她在家裡擺設了幾樣健身器材,有跑步機、健身車、扭腰踏步機、戰鬥拳擊組,為了維持身材,她每天早晨運動,晚上入睡前若是有空,也會做瑜伽。

  即便是宿醉的隔天,她仍堅持不破例。

  朱在宇旁觀她踩踏跑步機,不得不佩服她的堅毅,見她跑完了戴上拳套,他也跟著戴上另一雙。

  「要我陪你對打嗎?」

  她眨眨眼,不解地望他。

  他微笑。「一個人對著沙包打,多無聊,拳擊是兩個人的運動。」

  她狐疑地瞇眼。「你該不會想乘機揍我一頓吧?我昨晚真有那麼得罪你嗎?」

  她怎會這樣想?朱在宇無奈,難道她認為他會跟一個女人認真搏擊?

  他暗暗歎息,表面卻故作幽默。「想開扁的人應該是你吧?沒關係,你盡量打——」話語未落,她便一拳揮過去,直擊他的臉。

  他一驚,機靈地閃過,左手臂橫弓阻擋。

  她玩真的?

  他訝然瞥望她,有些狼狽,她冷笑,剝除拳套,甩在地上——

  「我今天不休息,吃過飯後,我要出去見個朋友!」

  「所以你就跑來我這兒了?」

  葉水晶捧著托盤來到夏海音面前,在桌几上一一放下紅茶壺、糖罐及牛奶,擺正兩隻繪著玫瑰的骨瓷茶杯。

  兩人初中時讀同一所女校,興趣相似,都愛音樂也愛看電影,偶爾還會相偕逃課去電影院,又一起被老師責罰,因而建立了深厚情誼,後來夏海音出國學音樂,也一直有聯絡。

  對好友與朱在宇的戀情,葉水晶知之甚詳,自然成了夏海音訴苦的對象,吃過早餐後,便堅持要朱在宇送她來這間藝廊。

  這藝廊是葉家名下的產業之一,由葉水晶負責打理,夏海音停留在台灣期間,有空便會來這裡坐坐,會會好姊妹。

  「朱在宇呢?怎麼沒跟你一起來?」葉水晶一面斟茶,一面笑問。

  「我要他在外面等,不准進來。」夏海音撇撇唇,捧起茶杯啜飲。「他以為我跟俊祺約在這裡見面。」

  葉水晶秀眉一挑。「你跟他說的?」

  「嗯。」

  「幹麼那樣說?你不會真的想讓他誤會你跟俊祺在交往吧?」

  「就是要這樣。」

  「為什麼?」

  夏海音默然不語。

  葉水晶打量好友鬱悶的神情,約莫猜到她轉些什麼念頭。「因為你不服氣?氣他不夠在乎你?氣他沒跪下來求你回到他身邊?氣他不要求跟你重新開始?」

  夏海音依然不回答,唯有握著茶杯的手微微發顫。

  葉水晶以為自己猜對了,悠悠歎息。「海音,你真傻!」

  「不是那樣。」夏海音蒼白著臉,搖頭。「在宇不會求我的,他那麼恨我,怎麼可能還想跟我……重新開始?」

  「為什麼不能?」葉水晶語帶諧謔。

  夏海音頓時懊惱。「葉水晶!你是故意要刺傷我的心嗎?你知不知道我已經難過了?」

  「我知道。」葉水晶莞爾,想了想,又為好友感到心疼,坐到她身旁,輕輕擁了擁她。「我怎麼會想刺傷你?海音,你可是我的好姊妹耶,我只是不懂你到底想跟朱在宇怎樣?你要他到你身邊當保鏢,不就是想跟他舊情復燃嗎?」

  夏海音聞言,震顫地揚眸,幽蒙的雙瞳透著幾分自嘲、幾分哀怨。「你又不是不知道,是我搞砸了他第一個任務,我差點害他當不成特勤人員——如果不是我任性,硬要跟著姨丈去掃街拜票,如果那個槍手狙擊姨丈的時候,我聽話躲遠一點,他也不用為了救我而沒護好姨丈,讓姨丈受了傷。雖然我姨丈沒怪他,反而謝謝他保護我,但他真正該保護的對象不是我,是我姨丈才對。他說,身為特勤人員,那一槍本來應該打在他身上的,他不能原諒自己……」

  憶起七年前的傷痛,夏海音臉色更白了,連身子也輕顫,她閉了閉眸,逼自己說下去。

  「他說是不原諒自己,但我知道,他其實也不能原諒我,我會害他分心、會拖累他,他最看重的榮譽因為我有了瑕疵,他要我回維也納專心學音樂,說我天生就該在舞台上大放異彩,別為了他放棄自己的前途——這些都是借口,我知道他想擺脫我,不想為我動搖,寧願親手斬斷我們的愛情。」

  葉水晶靜靜地聽她說,靜靜地凝望她。「所以,你也恨他嗎?」

  「我不知道!」她愴然,神獸掩飾眼角閃爍的淚光。「我只知道這些年來,我一直沒能忘了他,愈是想忘,反而記得愈清楚。他說的每句話我都牢牢記著,他自責自己沒達成任務的表情也怎麼都抹滅不掉,我真的……很氣他!他憑什麼一直佔據我的腦海?憑什麼不讓我忘了他?我想忘,我也很想忘啊!」

  說到激動處,她終於撐不住,淚如流星,悲傷地隕落。

  她轉向好友求助。「水晶,告訴我,你是怎麼忘了他的?怎麼能夠忘記你深深愛過的男人?你教教我!」

  葉水晶握住她雙手,要她鎮定,也要自己鎮定。「誰說我忘了?」

  瘖啞卻堅決的一句話,震撼了夏海音,她怔怔地凝眸。「可是你……你不是跟另外一個男人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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