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沒事、我沒事,根本沒人敢欺負我,妳放心好了。」錢靜如跳下欄杆,急急的對娘親保證,光著的小腳丫子趴答趴答的,吸引了錢夫人的注意。
「天啊!靜如,妳竟然沒穿鞋?!」錢夫人覺得眼前一黑,差點暈厥。
「我的鞋掉到山崖下了……」錢靜如說得毫不在乎,彷彿她的鞋不是掉到山崖,而是落下階梯般。
「山崖?!」錢夫人驚呼,穿在腳上的鞋掉下山崖,那……那不就……天啊!
白眼一翻,這下子真的暈倒了。
「夫人?!」婢女驚喚,現場陷入一片混亂。
慌張的喊人請大夫,喚來兩個丫頭一起扶著錢夫人回房,而身為罪魁禍首的野猴兒……哦!是錢二小姐則吐吐舌、縮縮肩、摸摸鼻子,趁著大夥兒亂成一團,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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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夫人一醒過來,看見守在床邊的錢老爺,沒理會錢老爺的關心問候,急著解決小女兒的「不馴」。「兆禮!我們不能再放任靜如這般下去了!」
「秀馨,妳別急、妳別急,妳的身子如何了?頭還暈不暈?要不要再請大夫來看看?」錢兆禮溫柔的輕撫著妻子細緻的臉頰,擔憂的問。
「兆禮,我沒事,有事的是靜如啊!」錢夫人一改平時溫柔賢淑的模樣,緊緊揪著她家相公的衣襟。「明明是同一張肚皮生下的,為什麼靜如就硬是不同呢?不僅性情天差地遠,你瞧瞧她那模樣、那體型,哪像個十五歲的姑娘啊?」
「靜如只是活潑了一點,好動了一點……」錢兆禮呵呵乾笑,說得有點心虛。
「一點?!」錢夫人揚高細嫩的嗓音。「兆禮,我到現在才知道原來你是這種自欺、逃避現實的人。」
「秀馨,我知道靜如野了一點……好吧、好吧!她是很野,不過我想孩子總有自己的性情,我們為人父母的,總不好處處限制他們,所謂女大十八變,也許再過個兩年,會有所不同的!」錢兆禮非常樂觀,畢竟對自家出產的質量有信心,只是他忘了,生得了兒身,生不了兒心啊!
「靜如那野性就算會變,也絕對不是自然而然的變。」錢夫人斷然否定。「你自己看看,靜如已經十五歲了,一年比一年野,怎麼管也管不動,如果咱們再放任下去,不趕緊想個辦法,靠點外力來幫助她,再過兩年,不要說會變好,只會更糟糕而已!」
「那……看妳打算怎麼做,我都支持妳。」
「是嗎?」錢夫人秀眉微挑,柔柔的一笑。「兆禮,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呵呵,那是當然的,我不對妳好,要對誰好呢?不過……秀馨,妳打算怎麼做呢?」他實在很懷疑什麼樣的「外力」能改變得了他那個女兒的性情。
「這……我還想請你提供意見呢!」錢夫人大大的媚眼兒柔柔的瞅著錢老爺。
嗄?也就是說,她說想法,他得提供辦法?麻煩事還是得落在他身上囉!
「兆禮,你說該怎麼辦呢?」錢夫人聲音柔得能掐出水來,一雙大眼閃爍著以夫為天、崇拜嚮往的光芒,瞬間讓錢兆禮飄飄然的,一肩扛下了這天大的麻煩。
「嗯,我想想。」錢兆禮撫額思索,突然靈光一閃。「有了!秀馨,咱們可以把靜如送到冠合老弟那兒去。」
「你是指……柳家書院?」錢夫人眼兒一亮。
「嗯哼。」錢兆禮揚眉點頭,他這叫一石二鳥,既可博得心愛妻子的歡心,又可以把燙手山芋扔給別人,毋須扯光自己一頭烏髮,呵呵,自己真是英明啊!「柳家書院非常有名,尤其柳夫人所負責的淑女養成班更是眾所皆知,咱們把靜如送到那兒去,是最好不過的了,而且妳忘了?當初靜如六個月大的時候,咱們和冠合老弟還給靜如和柳家老大訂過親呢!」
「可是兆禮,訂親這件事不是在靜如六歲那年,他們來咱們家作客,就被靜如給嚇沒了嗎?」
「也不是沒了,只是我和冠合老弟決定順其自然,如果往後柳家老大有意,還是會結親的。」這件事冠合老弟可不好意思開口,是他自己提的,畢竟自己女兒這種樣子,他也沒那個臉硬是要人娶啦!
「結果還不是一樣,反正就是沒了。」錢夫人歎氣,她一點也不認為這樣的女兒會有人要。「兆禮,咱們和柳家三代世交,你好意思將靜如送到柳家去給人家添麻煩嗎?」
雖然她也覺得這是個好辦法,可是想到自己女兒的德行,送到那兒還真是對不起柳家,深怕三代世交的交情會就這麼毀了。
「雖然有點對不起冠合他們,不過這是我認為最好的辦法了。」錢兆禮狀似沉重。「秀馨,由妳決定,我都聽妳的。」他可不想擔這個責任哪!
張秀馨沉吟了好一會兒,終於點了點頭。「好吧!就將靜如送到滼城去,不過你得告訴他們,毋須顧慮到兩家的交情,該怎麼教育就怎麼教育,甚至嚴格一些也無妨,得讓他們放手去做。」
「這是當然,不過靜如那兒……」
「我去說。」
他們都知道讓女兒乖乖順從這項決定,是一項艱困的任務,他們已經有心理準備了,不管如何,軟硬兼施,綁也要將她綁去!
當天晚膳時,夫妻倆特意吩咐兒子和大女兒在自己房裡用膳,免得「大戰」開始時,他們兩個受了池魚之殃,然後張秀馨便對小女兒提出這件事。
「好啊!」錢靜如扳開雞腿撕咬了一口,才點頭爽快的答應。
喀咚!張秀馨掉了筷子。
鏘啷!錢兆禮摔了碗,碎了一地。
兩人錯愕的相覷一眼,眼裡有著同樣的疑問:沒聽錯吧?
錢靜如一隻雞腿啃得差不多,將骨頭丟在桌上,油膩的手在衣裳上頭拭了拭,抬起手用袖子抹過油膩的嘴才道:「什麼時候出發?」
夫妻倆瞧她的吃相,異口同聲道:「明天一早。」
錢靜如揚眉,油膩的臉蛋滿是狐疑,不過隨即聳聳肩。「你們決定就好。」
出乎意料之外的順利,夫妻倆又是難以相信的相覷一眼,從彼此的眼神中交換意見,最後基於為人父母對子女難以抹滅的「愛」,他們不得不再確定一次。
「靜如,如果妳不瞭解爹、娘剛剛提的事,娘可以再解釋清楚一點……」
「娘,我聽得很清楚,也瞭解你們要送我到柳伯伯家,讓我進柳伯母所主持的淑女教養班上課,好改改我的野性,對吧?」錢靜如有條理的說:「瞧,我瞭解,娘不用擔心。」
夫妻倆又相覷了一眼。「既然如此,那……就這麼決定了?」
錢靜如點點頭,又是飯粒又是菜渣兼油膩的臉蛋看不出她有何表情,不過那雙圓圓大眼中卻閃著一絲光芒,似雀躍、似期待,以及迫不及待。
她當然答應,為什麼不呢?
在她小小的腦袋裡,她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像她娘這種弱不禁風似的人,所以離開家裡,等於離開了她娘給她的「定身咒」,從此自由自在,就算柳家的人想管她,也要看管不管得動她、她給不給管,不是嗎?這麼棒的事,她當然忙不迭的答應!
嘻嘻……爹娘失算囉!不過她不會告訴他們的,呵呵呵……
當夜,錢氏夫妻便快馬送出一封信前往柳家書院,告知柳家這件事,上頭清清楚楚的交代了所有的事,順道列舉了百來項錢靜如的豐功偉業,洋洋灑灑的寫滿了二十大張信紙,深怕有什麼地方沒交代清楚,害了柳家一門,還預付了足足五十年的束修──
當然,他們不是打算讓錢靜如待在柳家五十年,只能說是對柳家的補償,以減輕他們心裡深深的愧疚,順便預防柳家沒三天就將人給送回……
真的只是順便預防而已,那絕對不是他們真正的目的!真的!
隔天一早,三輛大馬車等在大門口,其中兩輛載滿了錢靜如的生活必需品,錢府裡的每個人,包括廚娘剛滿月的小兒子,都在大門口送行。
當馬車緩緩的駛離,好些人忍不住開始啜泣,離別的場面讓人看了心酸……
「嗚嗚……終於走了……」
「嗚嗚……守得雲開見月明……」
「嗚嗚……感謝老天……」
「嗚嗚……我佛慈悲……」
嗄?!角落的老乞丐看了這場面,原本是忍不住也跟著酸了鼻頭,可一聽聞眾人喃喃的低語,即錯愕地張著嘴,原來人家不是離情依依,而是喜極而泣?!
那這家的主人呢?
「兆禮,今天咱們可要好好的慶祝慶祝了。」錢夫人難得激動地緊握著錢兆禮的手。
「娘,我已經吩咐下人掛上鞭炮。」錢家長子錢邵彥道。
「好好好,放鞭炮、放鞭炮。」錢夫人點點頭。
眾人回到屋裡,留下一名下人點燃鞭炮,辟哩啪啦一陣鞭炮聲響之後,街上只餘下鞭炮的碎屑,以及張口結舌的老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