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的意思是他們一定會再製造麻煩,是嗎?」
見她憂心忡忡,譚步平只好告訴她實話。「對,我是這樣想的。」
「那會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呢?」她憂慮的眼睛看向窗外。
譚步平的目光也隨她一同轉到窗外,天邊翻滾著烏雲,風送來冬天的氣息,想到還有一半的路程,他的心情難以輕鬆,可是他不願意讓林紫萱太憂慮。
「順其自然吧!」他拉回她,讓她靠在肩上,安期她。
「我就怕他們突然冒了出來,殺我們個措手不及。」林紫萱的憂慮並未減輕分毫。「但願老天不要下雨。」
譚步平沒說話,但心裡有著與她同樣的擔憂和祈願。
可惜,老天爺似乎有意要考驗這對年輕人,就如同他們所擔心的那樣,當天夜裡,一場豪雨降下,方圓數十里全被雨幕籠罩,而且下了足足三天,給他們的旅程帶來了災難。
由於這一帶地形複雜,多山陵河流,一遇暴雨常有山洪發生,因此車伕們都不出車,直到第四天,雨終於停了,但因道路泥濘,大部分車伕仍不願跑遠路。譚步平花了比平日高兩倍的價錢租到一輛送糧的馬車。車伕是個中年漢子,壽郡人,被困三日歸心似箭,想到空車回家順便掙點錢也不錯,於是答應載他們一程。
一路上車少人稀,但車伕仍小心翼翼地趕車,不敢太快。
然而,就在車子行駛到一段陡峭的山路時,山上忽然發出「隆隆」之聲,在寂靜幽暗的山裡顯得格外驚人,接著數塊巨大的石頭沿著山坡滾落下來。
「糟了,有山洪。」車伕驚叫,一鞭子打在馬背上,趕馬飛奔。
挨打的兩匹大馬不顧一切地狂奔,車內的林紫萱和譚步平被震得東倒西歪。
譚步平抱著林紫萱,抓過車上還殘留著一些穀物的袋子包住她的頭,怕她被撞傷,並大聲對車伕喊。「不是山洪,是滾動的山石,已經過去了,你不要怕。」
可是無知的車伕早嚇壞了,只知道打馬,受驚的馬在崎嶇的山路上不斷打滑,車身搖晃得更加劇烈。眼見情況不妙,譚步平放開林紫萱,推開車門想看清四周環境後抱著林紫萱跳車,可還沒等他看清車外,車子彷彿被人抬起似的猛地彈起,他被甩出了車外,隨即一聲淒涼的馬鳴,車子連馬帶人翻滾下陡峭的山坡。
被拋出車外的譚步平落在一堆很厚的落葉苔蘚上,頭暈目眩,但沒有受傷。可是當看到馬車翻滾下山,消失在濃密的樹林裡時,他的心彷彿被刀剜出。
他想喊叫,可是聲音卻卡在喉嚨裡,胸口的劇痛讓他頹然倒地,只有林紫萱的名字在他腦子裡盤旋。他抓著樹幹想站起來,長滿苔蘚的樹幹滑溜,他再次跌倒,就在他喘著氣想再次起身時,一陣腳步聲傳來,他伏下身不動。
「哈哈,這次他們死定了!」
劉琨的聲音!
他全身一緊,從樹葉中抬頭往外看。只見劉琨、吳能帶著一群人站在峭壁邊,注意力被滾下去的馬車吸引而忽略了其他。
「下去查查,一定要見到屍體才算安全。」吳能的語氣在這濕冷、黑暗的林子裡更顯得陰森。
「太滑了,能下去嗎?這麼深的山谷,肯定死了。」一個男人猶豫地說。
「不可大意?如果你那時推石頭准一點,就不會有現在的麻煩。」
「算了,別磨蹭了,快去找些繩子來,老子第一個下去。」劉琨急躁地說著並轉身往山上走,其他人跟在他身後離開了。
山坡再次恢復寧靜。
譚步平抓著樹木站起,來到剛才那群魔鬼站過的地方,地上馬車翻滾墜落時留下的深深痕跡撕扯著他的心。他抓著樹枝往下看,山崖下有斷裂的樹木,可是卻無法看清到底有多深?
他知道他必須立刻行動,那些惡魔很快就會回來。
看看四周的樹木,來不及找路,他抓著樹木雜草,連滾帶滑地往山下跌去。
車裡的林紫萱在車子翻覆的瞬間只覺得天旋地轉,隨後她的頭撞了一下,眼前一片黑暗,但她並沒有失去知覺,只是猛烈的翻滾讓她難以忍受,好在譚步平用袋子包住了她的頭,減少了撞擊的力度,她用習慣勞作的手緊緊抓住車上的橫木穩住自己,當馬車墜落谷底時,強烈的碰撞使她陷入了昏迷……
在冰冷的水滴中她醒了,睜開眼,看到頭頂的樹梢正滴著水,不時敲打在她臉上,四週一片寂靜。
譚步平呢?他在哪兒?
她轉動頭顱,卻驚慌地發現她動不了,全身被車廂卡住,雙腿被椅子壓著,她試著活動,發現沒有什麼痛感,這似乎是好現象,說明她沒有受傷。
可是她該如何離開這裡去找譚步平呢?
她用力伸展四肢,可沒有用。
就在這時,她頭頂的樹木晃動,抖落更多的水滴,接著一個重物由山坡上墜落伴隨著輕微的聲響,她想看看那是什麼,可是眼裡有水,她只好閉上眼睛。
譚步平抓著草木墜落谷底,跌坐在離墜車不遠的灌木裡。
當他爬起來,看到四分五裂的馬車和摔斷頸子的車伕,及一傷一死的馬時,心都涼了。他越過死馬,抓起散成一片片的車廂板尋找林紫萱。
車板下是一堆形狀不規則的木頭,可卻沒見到林紫萱。
「紫萱。」他跪在地上,心如同這破碎的車一樣凌亂,他抓起一塊塊木板,邊喊邊找,他不信她死了,不信她會從這輛該死的車裡消失了,他要找到她。
手指被木屑扎傷,可他毫無感覺,心中的痛超過了一切。
突然他聽到細微的聲音,彷彿是誰在呼喚他的名字。
他停下了手裡的動作,側耳靜聽,聲音是從他的對面發出來的。
「步平……譚大哥……」
紫萱!是紫萱!
他欣喜地站起來,繞過馬車,終於看到她包裹在袋子裡的頭。
「紫萱。」他用手擦去她臉上的水,想抱她起來,但被她阻止。
「不行,我被卡住了,你得先將壓在我身上的東西拿走。」
「行,我拿,你好好躺著別動。」他俯身親吻她冰冷的唇,然後快速看了下她身體所在的位置,準確地將困住她的東西搬開,最後把她抱了出來。並立刻解開包在她頭上的袋子,查看她是否受傷。
林紫萱則倚在他懷裡感歎地說:「譚大哥,如果沒有這些口袋,我準會死。」
他用力回抱著她,親她。「不會,你不會死。」
扔下袋子,他扶起她。「試試看,能走嗎?」
林紫萱站起身,雖然有點頭暈無力,但似乎沒事。「能,沒問題。」
「太好啦,那我們快走吧!」他拉起她就要走。
可是當看到車伕和馬匹時,她頓住了。「我們把他們埋了吧,否則野獸……」
「來不及了,劉琨馬上會帶人來。」他拉她走。
「又是他們。老天爺為何不懲罰他們,讓他們一再害人呢?」
「那是時候未到,等著吧,現在他們有一件殺人案了。」
兩人說著往山谷外走,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找到出路。
「唉,這身新衣服又被毀了。」走出陰暗的山谷,林紫萱遺憾的說。
譚步平牽著她的手,安慰她。「不要緊,只要活著比什麼都強。」
上了谷頂,兩人都筋疲力盡,林紫萱跪倒在地無力起身,譚步平也面色蒼白。
「不行,我們得離開這裡。」譚步平將她拉起來,看到這裡是一面絕壁,三面密林的地形,他有種不祥之感。
「歇一會兒吧,就一會兒。」林紫萱跪在地上,捂著胸口,只覺得頭暈欲嘔。
「來,我背你。」他拉著她的手要她趴上他的背。
「不要,我能走。」林紫萱抓著他的手用力站起來。
「你們還想走到哪裡去?」陰側惻的聲音讓他們同時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吳能,你這惡賊。」林紫萱憤怒地痛罵。
「姑娘不要生氣,這可是你敬酒不吃吃罰酒的結果,怨不得人。」
隨著這句話,他們後面的樹林裡出現了吳能和那群走狗,卻沒見到劉琨。
「那傢伙一定在附近。」譚步平一邊帶著林紫萱往後退,一邊悄悄地提醒她。
果真,從他們剛剛上來的山坡上傳來劉琨狂妄的笑聲。「哈哈哈,吳大人真是能招會算,他們果真在這裡等死。」
看著從三個方向圍堵過來的追兵,譚步平知道今天凶多吉少,他邊拉著林紫萱一步步往身後的峭壁退,一邊看著她,而她也正神色平靜地看著他。
「譚大哥,你會怨我嗎?」她問他。
「我為什麼要怨你?」
「是我把你拖進了這個死亡陷阱,如果當初我沒去找你……」她說不下去。
他握緊她的手。「傻瓜,如果你不去找我,我上哪兒去找這麼漂亮的娘子?」
「可是今天我們就死了……」
他摀住她的嘴,笑道:「我們不會死,來吧,讓我們看看這次該如何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