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紫萱看著身邊面色陰鬱的男人,想想那也是合理的,可是她剛要開口,那男人的唇角忽然一挑,一個動人心魄的笑靨讓她的心跳幾乎停止。
「要不喊我『相公』吧!」怎麼樣他也得撈個比薛紹春高的待遇才值得啊!
覺得自己的心跳真的停止了,林紫萱喘著氣。「譚……譚大哥又在亂說話。」
對方卻笑了,輕拍她的背脊幫她緩氣。「好吧,做你大哥感覺也不錯,我就不計較了……唔,紹春,這車怎麼連個座椅都沒有,還臭氣薰天的?」
他突然掩著鼻子問。
趕車的薛紹春道:「兄弟,逃命要緊,別管什麼車了……啊,坐穩羅!」
車身猛然一歪,林紫萱毫無防備地被甩到了譚步平身上,後者的頭有力地撞上木板。兩人還沒坐穩,又一個顛簸,他們又一同被拋回相反的方向.這次換林紫萱的頭撞上地板,毫無倖免的,譚步平竟壓在她身上。
「噢噢,紹春,你就不能讓你的畜牲好好走路嗎?」他匆忙爬起來,先抓住車板再對趕車的男人喊。
薛紹春手忙腳亂地控制著馬,笑道:「兩位,多有得罪了,逃命要緊,咱們只要車輪子跑在車道上就成。」
「沒、沒關係。」林紫萱面紅耳赤地爬起來,學譚步平的樣子伸長手臂抓住車板安慰他道:「要是沒有你來救援,我們可就跑不掉了。」
「對你譚大哥這麼沒信心嗎?」譚步平朝她翻自眼,再回頭往後面仔細看了一會兒,高興地說:「太好了,我們總算甩掉那幫混蛋了。紹春,去小陽春,我餓死了。」說完又問身邊一直在偷偷打量他的林紫萱。「你也餓了,對不對?」
林紫萱點點頭。
車子在一個三岔路口減了速。「行了,我們該在這裡換個車啦!」
薛紹春說著,花了不少力氣,車子才搖晃著停下了。他扔掉韁繩跳下車,對在另一條稍微寬暢的車道邊等著的一個老頭搖搖手,高聲喊。「趕車來吧!」
那老頭也對他搖搖手中的旱煙桿,然後轉身消失在路邊的樹木後。
譚步平幫著林紫萱下車後,便開始伸胳膊蹬腿地活動著窩在車裡酸麻的腿。
「啊,原來這是拉雞鴨的車。」
林紫萱的一句話,讓譚步平大吃一驚。
他跑到車後細看,果真車尾寬木上用黑筆畫了隻雞不是雞、鴨不像鴨的圖,上方寫著個「禽」字。「薛紹春,你居然用拉雞鴨的車來拉我們?這下我全身都是雞屎鴨尿味兒了。」
他驚恐的樣子讓林紫萱覺得好笑,可她立刻關心起另外的問題。
「薛大哥,你偷了別人的車嗎?」
「沒有。」薛紹春搖搖頭,一本正經地說:「我聽說縣衙官兵在九華山圍堵你們時,急著找輛沒有東順客棧招牌的車。剛好在客棧外看到這輛,我猜是一個剛送貨來的小販的,於是來不及打招呼就借用了。幸好上面的雞鴨都被卸下了,否則一定更熱鬧。」
「你可真能辦事。」譚步平繼續挖苦。
薛紹春對他一抱拳,笑道:「愚兄為此補過,特為兩位雇了一輛好馬車。」
林紫萱和譚步平轉回身,看到大路那端,剛才那個老頭正駕著一輛挺不錯的馬車向他們駛來,雖然此刻天色還早,但路上已有一些車馬出現了。
「薛大哥,路上走好。」
林紫萱的聲音讓譚步平回過神來,看到薛紹春正要從另一條小路離開,急忙喊住他。「喂,紹春,不是說好由你送她上京的嗎?」
「那是賢弟的事,愚兄得速速還車去,以免節外生枝。」接著,他又轉向林紫萱別有深意地笑道:「小妹跟緊他,會順利的,愚兄等你的好消息。」
說完,他趕著雞鴨車搖搖晃晃地離去。
「『愚兄』?『小妹』?這是怎麼回事?」看著遠去的好友,譚步平腦子一下糊塗了,難道一夜沒睡,他真的變傻了?紹春與她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親近的?而他又是怎麼陷入眼前這個困境的?
「譚大哥,我們就坐這輛車去汴梁嗎?」林紫萱的話讓他猛地搖搖腦袋。
「去汴梁?」他裨情恍惚地重複,看來沒睡好覺還真不行,瞧,他這個一向精明的人此刻就被朋友給耍了。
「是啊,你得帶我去汴梁。」
譚步平清醒了,不由得帶著醋意說:「我可沒有答應過!既然喊他喊得那麼親,為何不去纏著他帶你去?幹嘛非得找我?」
他突然改變的態度讓林紫萱困惑。「本來我一直求的就是你啊!」
「可我說過了,我不能帶你去,你自己去。」
「那麼說,你想把我交給劉琨那幫人了?」她美麗的臉上覆蓋著陰影,眼裡有睡眠不夠的紅絲,還有恐懼和憂慮。
「我要是想那樣做,幹嘛還帶著你逃得那麼辛苦?」他毫無罪惡感地說。
「可是你明知道現在劉琨就跟在我們身後,還要讓我獨自走,那不是將我交給他們又是什麼?沒有了你,光有狀子——」她的手拍拍胸口,忽然臉色變得蒼白,眼睛瞪得大大的,那慌亂的眼神讓譚步平的心跳忽然加快。
「怎麼啦?」他的話還沒問完,對面的女孩已經轉身往來時路跑去。
「林姑娘,林紫萱——」他大聲喊,可她只是往前跑,他只好邊去追趕她,邊對路邊的車伕大聲說:「你等一下。」
當他終於追到林紫萱,將她拉轉回身時嚇了一跳。
「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哭得這麼傷心?」看著她滿臉的淚水和絕望的神情,他的手心發涼,彷彿整顆心被吊在半空中。
「不見了……我明明放在這裡的,可是沒了……」她的雙手搗著胸口,抽噎著說:「我要去找,一定要找到。」
他終於聽明白了,忙問道:「是你丟失了什麼東西嗎?很重要嗎?」
「是的,很重要的東西,我得去找回來。」她毅然轉過身想繼續跑,可是被譚步平緊緊拉住。他們好不容易才逃出陷阱,如今他怎能讓她再回去?
「告訴我,那是什麼東西?」他抓著她的雙肩問,如果那件東西真這麼重要,那他願意為她去尋回來,但絕對不會讓她去冒險。
「狀子,就是那張狀子!」她哭喊道,那是她千辛萬苦才求得救爹爹的珍貴東西,是她的希望,可是,她卻把它弄丟了,她怎能不著急呢?
可是等她的話被他完全理解後,譚步平竟在大大鬆口氣的同時有種想狠揍她一頓的衝動。「傻瓜。」
他一聲怒吼讓林紫萱的哭聲消失了,她震驚地看著他,眼淚依然如一顆顆的珍珠般往她秀麗的臉蛋墜落。
「傻瓜,為那張破紙你居然哭得像死了娘似的,還把人嚇得半死,值得嗎?」
他的申斥讓她先是怔住,接著眼淚停了,然後露出憤恨的目光,而她的嘴唇開始哆嗦,潔白細小的牙齒緊緊咬住下唇仍無法阻止顫動。
「停住,不要那樣看著我。」他大喊。
可是她不明白為什麼,眼淚再次溢滿眼眶。她好失望,比初次見到他時還要失望。她為丟失了最重要的狀子心急如焚,他不但不理解她、同情她,還罵她,可是她卻已經對他產生了異樣的感情……她確實是傻瓜。
猛地,她甩開他的手轉身就走,心裡發誓不再理他,狀子不見了,她無論如何都得去找回來,其他的她不再去想。
可走沒兩步,她的身子再次被拉回,直接撞進陌生卻溫暖的懷抱。
「不要傻了,一張狀子值得你哭成這樣嗎?如果你想要,我可以再幫你寫。」
他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她的眼淚再次流了出來,但這次是不同的淚,有一種驚喜,而不再帶著哀傷絕望。
「這是你說的,你不能失言。」她在他懷裡悶聲說。
「我從來不食言。」他對著她的頭頂說。將她摟進懷裡,是一個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動作,可更沒想到的是,這個擁抱帶給他一種既陌生又快樂的感覺。
「可是沒有筆墨。」她依然將臉埋在他懷裡,捨不得離開這份難得的溫暖。
「我會去買。」他繼續品味著這份新奇的感覺。
「要花很多錢。」過分沉溺於他讓人迷戀的溫柔,她忘記了應該有的分寸,將沾滿眼淚的臉在他衣襟上擦了擦。
「你不用擔心。」一聲低笑引起他胸膛的震動,讓她意識到自己的放肆,她急忙抬起頭來,立刻與他的笑臉相對。
「我、我失態了。」她羞愧地指指他被眼淚沾濕的衣服。
「沒關係,只要你不嫌棄雞屎鴨尿味,我樂意借給你擦淚。」
「謝謝你!」她不好意思地退出他的懷抱,隨即警覺地看著他,怕他改變主意似的說:「你答應過要幫我重寫狀子的。」
「沒錯。」他握著她的手沒有放開。
「萬一我又弄丟了怎麼辦?你帶我去汴梁吧?」經過這一天一夜的歷險,她覺得她的告狀路上不能沒有他,有他在,她就踏實,沒有他,她會覺得害怕和空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