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繞開這個話題。「算了,暫時我還沒有那個需要,你繼續吧!」
「繼續什麼?」見他不敢接她的招,林紫萱信心倍增,故作茫然地問。
「繼續說服我呀!」他俊目閃亮,讓她無法再繞圈子。
「其實你都已經幫了我這麼多忙,明天就帶我去京城吧,路上我會好好聽你的話,等救出我爹,我全家人都會把你當神仙一樣供奉,當恩人一樣銘記不忘。」
「我不想被供泰,不過被人銘記不忘還不錯。」他的話帶給林紫萱一絲希望。
「對、對,是很不錯。」她熱切地望著他。
她美麗的眼睛具有說服力,可是他只是淡淡一笑靠回椅背上,仰頭望著屋頂,搖頭道:「不過,那對我來說也沒什麼意思。」
他毫無轉圜餘地的回答讓林紫萱開始感到氣餒,但她仍不放棄。
「早就聽說公子敢鳴不平,有正義感,長於辯難,筆鋒銳利如白刃,因此得了『神筆判官』的稱號。如今青陽縣令荒淫無恥,為非作歹,你幫助我進京告御狀,不正可一展長才,又整治了那惡官嗎?」
「非也非也。」他身子向後仰靠,那把看起來不甚結實的竹椅立刻不堪重負地發出嘎嘎聲。「姑娘的恭維沒有用。」
「不是恭維,是實話。」她急切地表白,故意不去在意那刺耳的嘎嘎聲。
椅子依舊在搖晃,他斜眼看著她,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那日客棧內,在下已言明不過是一介浪子諧客,平日代人揮筆擬狀只因閒來無聊,並非為判人心的曲直是非。」
見他口才極佳,知道自己說不動他,林紫萱失去耐心,焦慮地問:「你說吧,要怎樣的條件你才答應帶我去汴京?」
「沒有條件,因為我不能帶你去。」
「為什麼?」椅子的嘎嘎聲和他固執的神態讓林紫萱喪失了信心,她習慣性地扭絞著手指頭。
他看了看被她扭絞得發白的指尖,淡然道:「因為京路迢迢,秋暮風寒,在下不堪旅途之苦。」
「不苦,路上我會照顧你。」情急之下,林紫萱不經思考地說。
嘎嘎聲戛然而止,椅子腳穩穩地落回地面,譚步平張大眼睛看著她。
「照顧我?」她的回答大出他的意料,讓他難以相信這個拘謹守禮的女孩,居然敢對他做出這樣的承諾。
見自己總算讓他不再表現得那麼漫不經心,林紫萱心中得意,趕緊說服他。「是啊,公子帶我去汴梁,路上我就是公子的使喚丫頭,一定會仔細照顧好公子。我有力氣,會燒水做飯,能縫補漿洗,如果公子需要,我願意伺候公子洗臉洗腳,保證讓公子少受苦。」
「你一點都不怕苦嗎?」譚步平的驚訝很快就被他一貫的悠閒自在所掩飾,然而心裡卻因她的話而波瀾起伏。因為個性使然,他從來不喜歡與人結伴而行,更討厭彼人伺候,可為何這個女子的一句承諾會讓他對溫情的照顧和有她陪伴的生活興起了一種嚮往呢?
「是的,我不怕吃苦,只要公子能幫我救出我爹。」見他似乎被說動了,她情不自禁地傾身向前,握住了他椅子上的扶手。
他的視線被她的這個動作吸引,他從她滿懷希望的眼睛轉而看向她的手,他記起那是雙習慣於做粗重工作,長著硬繭又充滿力量的小手。
是的,她有力量,她的身材也展現了這種力量,那絕對不是女人特有的纖柔嫵媚體型,她的四肢勻稱,肌肉結實,有強壯靈活的腰,還有跑起來絕對不輸給他的雙腿,那些都給他很深刻的印象。
「怎麼樣?」她問。
「什麼?」被她突然一問,他有點茫然。
「我有說服你了嗎?」林紫萱滿懷希望地看著他,想看清楚在燈光下不太真切的他。
「沒有。」他簡潔地回答著,站起身來,為掩飾自己緊盯著她看的失態之舉,他將某樣東西遞給她。「這個給你。」
「這是……」看到他手裡竟是支漂亮的簪子,林紫萱吃驚地說不出話來。
「拿去吧,這是給你的。」
「不要,這太貴重,紫萱不能要。」
「這是我特意為你找的,如果你不要就扔了吧!」他握起簪子作勢往門外扔。
「不要扔。」林紫萱急忙阻止他。「這麼漂亮的東西扔了多可惜。」
「沒用的東西扔了有什麼可惜?除非你收下。」他再次將簪子遞給她。
「好吧,我……收下。」林紫萱小心翼翼地從他手上取過那支獸骨製作,上面刻著精美圖形,頂部鑲嵌了紅寶石的簪子,發現與她見過的簪子不同,上面垂著兩條細鏈。雖然她不懂為何會多了一條墜鏈,但卻覺得很好看,不由得感動地問:「今天我找不到你,原來你去買了這個啊?」
「對!」他並不想告訴她,他主要是去爹娘的墳前燒香祭拜,只是淡淡地說:「你快試試看,合適嗎?」
看到他期待的眼神,林紫萱也很想試試這美麗的髮簪,不由得當即照他的話,將梳好的髮辮盤起來,用簪子固定住。
在她使用簪子時終於明白了那兩條鏈子的作用,它們是用來套在綰起的髮髻上的,這樣可以使髮髻更穩當,也更漂亮。
「嗯,很好看。」他欣賞地注視著她,而他的目光並沒在她的髮髻上,而在她嬌羞美麗的臉龐上。
他驚訝地想,美麗的女人其實並不需要特意打扮,尤其是這個在陽光和泥土中長大的女人。當她綁著大辮子或垂著散發時,美麗清純得猶如含苞欲放的花蕾,亭亭玉立,嬌艷中帶著稚氣和清香;當她將頭髮盤起時,卻美得如同全然綻放的牡丹,丰姿綽約,儀態萬千,一顰一笑無不帶著成熟女人的風韻。
「真的好看嗎?」她羞澀地問,柔柔的聲音讓他的心頭竄過一種難以抑制的激情,他忽然覺得很想為眼前這個美人賦詩作畫。
「你自己看。」他走近拉起她,將她帶到一面銅鏡前。
看到鏡子裡的自己,林紫萱驚喜地張大了眼睛,她從來沒有注意過自己有這麼漂亮,這都是這支簪子的功勞。「啊,真的很好看。」她讚美著自己,更讚美簪子。
「是的,你本來就很好看。」
「我是說簪子。」她不好意思地糾正。
「沒錯,簪子也很好看,明天上路時你就這樣裝扮。」
他的話讓她想起了他們懸而未決的話題。
「公子真的不願意帶我去嗎?」想到終得獨自上路,她深感憂慮和徬徨,笑容消失,喜悅退去,她轉過身來面對他。
「不是不願,是不能……」
「少爺、少爺。」
就在他的話說到一半時,門外傳來驚慌的喊叫聲。
走到敞開的房門邊,一看到滿頭大汗跑來的竟是車伕小阿金,管家則緊跟在他身後,林紫萱感到很驚訝。
「怎麼了,你不是回去了嗎?為何又跑來?」譚步平神情自然地問,但從他緊蹙的眉峰可看出他的緊繃。
「是,可在半途發現來了許多官兵,那是吳胖子的小舅子帶來的。我想他們是來抓林姑娘的,所以特地趕回來通報少爺。」小阿金急切地說。
「別慌,你趕快去把車藏進山洞裡,你也不能現身。」
「哦,知道了。」車伕連連點頭,轉身向外走去。
譚步平又對管家說:「衡叔,官兵不知這裡的內情,你能應付他們吧?」
管家立刻點頭。「少爺放心,衡宗能應付。」
「那好,你快收拾,別留下我們來過的痕跡,我帶林姑娘上山避一避。」
管家連連點頭,隨即離去。
譚步平轉身進屋抓起一個包袱掛在臂膀上,笑著對林紫萱說道:「走吧,美人兒,跟我上山看月亮去。」
見他在如此緊張的時刻還能談笑風生,林紫萱慌亂的心平靜了。
她跟隨著他離開了竹林。
清月照明,夜露沐衣,月光下的九華山,峰石奇峭,環境幽雅,他們沿著崎嶇的山路往山上走去。
初行時,山勢和緩,一路林木扶疏,清泉潺湲,走得雖匆忙卻很順利,可是不久,他們身後的山下隨即傳來了此起彼落的狗吠聲和敲門吶喊聲。
「噢,他們怎麼來得這麼快?」林紫萱驚慌地往身後看,可是樹環石繞,視線被阻擋,她什麼都看不見。
「別擔心,他們一時還走不到這裡。不過,那是群被烤肉誘惑著的餓犬,我們得加快腳步甩開他們。」譚步平安慰她,並加大步伐往山上走。
林紫萱緊緊跟上他,擔心地問:「你的管家和竹苑不會有事吧!」
「不會,衡叔可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呢!」
「高人?你是說他也是讀書人嗎?」在林紫萱的心裡,讀書人是最厲害的人。
可譚步平卻說:「不光是讀書人,還是一流的『樑上飛』。」
「樑上飛?」林紫萱的興趣一下子被挑起了,身後的追兵被她暫時遺忘,她從林五娘口中聽來的很多軼聞趣事中,很多都與被稱為「樑上飛」的裨偷大盜有關。「那個瘦小的衡叔真的是神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