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你繡的這是什麼?這哪像鴛鴦,根本就是肥鴨子好不?」曉陽指著賽燕的繡品笑不停,笑得頭都靠到賽燕肩膀上了。
性格冷清的賽燕誰都好推,獨獨推不開熱情如火的曉陽,她看不懂人家冰臉上頭寫滿拒絕,硬是賴到賽燕身上,一賴二賴、賴出習慣,賽燕「迫於無奈」,漸漸地融入了她們。
阿觀放下畫筆說:「賽燕,下回露一手真功夫給她們瞧瞧,別讓她們小覷了你。」
「真功夫,賽燕姐姐有啥真功夫?」紅霓兩眼發亮,莫不會同自己一樣,做了手好點心吧。
「說出來嚇死你們。可……賽燕,咱們別說。」
阿觀勾了勾眼,把食指壓在唇上,惹得賽燕竊笑。
她沒見過這樣的主子、下人,都說奴大欺主,主子根本就把她們一個個全給寵上天了,可是她沒見誰欺過主,只見她們一個比一個忠心。這是種奇怪得讓人難以理解的現象。
「說嘛、說嘛,別吊著人家,人家的心會癢。」曉陽放下針線抱住賽燕的腰,她是牛皮糖做的,賽燕想甩都甩不掉。
她清冷說道:「我會蒔花弄草。」
若不是她懂這些,怎能把柳氏紫萱亞花的毒計及功敗垂成看得一清二楚。
什麼?她有這一門功夫,阿觀指的是她的武功,沒想到居然逼出她另一項本事。
「真的嗎?那春天到了,咱們給院子裡種些花花草草的,好不?」曉初建議。
「好。」賽燕眉眼不眨地應下。
「主子,該出去走走了。」
月季起身拿來披風,今天的放風時辰到了,聽見月季這樣說,大家紛紛放下手上的繡品,起身做準備。
看這陣仗,阿觀頭痛。
「別別別,你們繼續做事吧,不是說鋪子管事催你們多繡一些嗎?我讓賽燕陪著在外頭隨便逛兩圈就回來。」
「這可不行,主子身邊得有人伺候。」琉芳搶道。
「賽燕陪我去就行了,反正她那手針線功夫只會礙事。」
「那好嗎?」曉初疑問。
「不好的話,那……我不去逛了,也來幫你們繡上幾幅。」阿觀作勢幫忙,嚇得曉陽連忙將籃子給拿開。
「主子,這布和繡線可貴著呢,別白白浪費了,你那手功夫比賽燕還差上十倍。」
「哼,毛皮不貴、雜書不貴、藥材不貴……倒是這點針線奇巧珍貴了?」阿觀一句話堵得眾人全低頭、閉嘴。
主子難聽話都撂下了,誰敢再多嘴多舌。
月季歎氣開口,「賽燕,你陪主子走走吧,別走得太遠。」
「好。」賽燕放下針線起身。
月季替阿觀圍上披風,又往她懷裡送上手爐,雖然天氣已經漸漸暖和,可主子身子嬌貴,可別傷風才好,她拿起大布袋,交給賽燕細細交代。
「別讓主子走得太久,若腿酸了,袋子裡有厚墊子,找個地方鋪上給主子歇歇腿,若主子流汗,袋子裡有帕子,記得給主子擦擦汗……」
「行了,我不過是逛個園子,每次都弄出這等大陣仗,又不是神轎出巡。要不要連尿壺、澡盆全帶上?賽燕,今兒個咱們啥都不拿,就這樣走。」
「主子這樣任性,若生病怎麼辦?」琉芳聞言起身阻止,就算要被堵,她認了。
「可不是,如果主子不讓賽燕帶著,我們就一路跟在後頭,反正每天都要做兩回的事情,咱們都不嫌麻煩,主子嫌什麼煩。」曉陽跟著耍起無賴。
賽燕笑開,這下子看得出幾分「奴大欺主」的模樣了,見阿觀無奈,她不多話,接過月季手上的大袋子往肩頭一背,扶起阿觀往外走。
離開居住的院落,阿觀才開口問:「住得還習慣嗎?」
「這裡,挺不錯的。」
她已經好幾年沒過上這種清幽生活,不用思慮著害人,不必考慮做啥事才能為主子爭得先機,就是單單純純過日子,夜裡,連半個夢都不作,一覺睡到大天明的感覺,不壞。
「你如果喜歡就長住下來,放心,咱們這裡沒有主子下人,只有親人朋友,你別擔心吃穿,我自有用你的地方。」
「用我?」
「方纔你說你會種花草,我想,如果你能選出一些特殊而且容易養活的花花草草……如今,茶壺我是不做的,我想捏些漂亮的陶罐,如果能在裡頭種上花草,肯定好賣。」花盆、筆筒、瓶子,她什麼都想試試。
「特殊的嗎?我曾經見過一種養在大漠乾旱地方的植物,它的莖很粗、水分很飽足,可葉子像針似的,很少開花,但開的花倒是色彩鮮麗,那種植物不需要花費太多的心思便養得活。」
「仙人掌?你說的是仙人掌?」阿觀一聽興奮極了。
「你知道那個?」
「知道知道,快告訴我,京裡有人在賣嗎?」
「京城裡沒有,但京郊有,我知道哪裡有人賣。」
「貴嗎?」
「聽那位賣花草的主人說,當初就是見它模樣奇特,才移植幾株過來,沒想到,家裡有山水園林的,誰愛那種不能遮陽又不能結果子的東西,可當初花了那麼多心血,又捨不得毀去,結果放在一旁不管,那東西竟是一下子功夫便長上一大片,原來極為好養。」
阿觀失笑,那是因為他施肥太過、澆水太多,生長在沙漠裡的東西,哪受過這種好待遇,自然是要一片丹心照汗青啦。
「太好了,今天、不,明天你就讓人拉馬車送你過去,有多少買多少,先移到咱們園子裡來,待我燒好盆盆罐罐的,你再把它們給佈置進去。」她一個興奮拉起賽燕的手又笑又叫的。
賽燕見她那副模樣,忍不住說道:「你是個很奇怪的人。」
「奇怪嗎?那你一天多看個幾回,就見怪不怪了。」
阿觀承認自己怪,沒辦法,入境隨俗從來不是她的拿手強項,她不是個有大志的女子,從不指望自己能影響這個朝代、這個異地空間,她只想影響身邊三、五人,讓她們隨自己起舞,佈置出一個民主時代的假象。
「夏靈芝從不親近下人,她說下人只會做兩件事——諂媚逢迎、出賣主子,她不想聽那些巴結虛話,也不給她們機會出賣。」
「也許,她吃過下人的虧。」
阿觀只是隨口一句,沒想到竟被她料到,當年大皇子與夏靈芝的事便是被貼身婢女出賣給長輩知道,因此本來應該陪嫁的丫頭,在婚禮前幾日被她秘密處死。
「柳婉婷的下人一個比一個厲害,經常替她做陰損事,可她們進到清風苑,全被你收服了。」至於蘭芳、晴芳那兩個沒被收服的,下場如何誰都一清二楚。
「我不收服任何人,我只是謹記一個原則,待人以誠。」
賽燕點頭,這種話她躲在清風苑的屋頂上不知聽過多少,她以為阿觀矯情、以為她擅於作戲,直到身處其中,才明白,原來天地間竟有阿觀這種人物。
突地,她目光一凜,眼睛瞇了瞇,壓低聲音湊近阿觀,說道:「後頭有人在跟蹤咱們。」
跟蹤?她想起那日在身後扶自己一把的人,也壓低嗓門,「先別動手,他們許是沒有惡意。」
「讓他們跟著?」
「見機行事。」
阿觀勾起賽燕的手臂,刻意揚聲道:「賽燕,你上回怎麼會被追殺?那人出手可真狠,你是同誰結下深仇大恨?」
「我在路上遇見幾名男子,他們見我單身一人上路,便湊上前想同我攀交,他們語調輕浮、舉止放蕩,我不想多予理會,可是他們一再挑釁、迫得我不得不動手,是我輕敵,才中了他們的道兒。」
「你說過自己的武功挺不錯的,就算打不贏,輕功一掠也就逃走了,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見那個帶頭的主子腳步虛浮、眼下黑腫,定是個縱慾過度的放蕩男子,便沒將他們看在眼裡,加上那時我心情正差,聽不得他們的挑釁,匕首刷過,在對方的腹間刺了個窟窿,沒想到那些侍衛裡倒有兩個是有真功夫的,以一敵二,我不是他們的對手,而他們見主子受傷極重,哪肯放過我,於是……」接下來的話,她便不說了。
阿觀點點頭,又問:「你現在功力恢復了沒?」
賽燕見阿觀在只有兩人看見的角度裡,比了比食指,明白她的示意,說道:「我被他們廢去武功,這輩子只能仰仗你的收留,弄弄花、玩玩草,賺點銀子過生活。」
「其實沒有武功也沒關係呀,瞧瞧,月季、曉初……我們這群女人,哪個懂武功,還不是自力更生,活得精彩絕倫。」
賽燕點點頭,兩人刻意慢吞吞走著,賽燕眼尖,看見草叢裡有一條肥壯碩大的蟒蛇,她在耳畔對阿觀說:「小心,別往草叢裡靠過去,那裡有蛇。」
有蛇?還是在……有沒有看過正在炒飯中的蛇?春天啊,正是新生命展開「性」旅程的好時機。
哈!恰恰好,就用蛇來引蛇出洞,看他們「同類相殘」,阿觀倏地抓緊賽燕的手臂,拉開喉嚨放聲尖叫,「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