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弄是天生的演員,她還沒開口,眼睛裡面先含住兩泡淚水,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育幼院的宋院長過世了,現在撐起育幼院的是閱閱、問問和閃閃姊姊,我們需要很多錢把育幼院的土地買下來,才能繼續照顧更多和我一樣爸爸媽媽不要的孩子,幸好有予屏姊姊幫忙,不然我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原來予屏小姐回饋育幼院啊,不知道捐了多少……」
記者沒問完,弄弄馬上張著一雙無辜誠懇的大眼睛說:「予屏姊姊捐很多、很多、很多。」
她像演講比賽那樣,兩隻手在空中畫出一個大圓圈,天真可愛的模樣逗得許多媒體記者都笑了。
「請問『很多、很多、很多』是多少?」
有個不識相的記者又問,宋予屏的額頭上冒出三道長短不一的黑線,兩隻烏鴉嘎嘎嘎的飛過去。她只能拉起美麗的微笑,讓鎂光燈不停落在自己和弄弄身上。
「請問予屏小姐捐多少?」又有人追問。
「沒有很多啦,只有……」宋予屏看著閱閱奸詐的笑臉,暗地裡咬牙切齒,她幹麼邀請這個被錢附身的討厭鬼。「只有五百萬。」
閱閱、問問和閃閃相視一眼,笑容浮上眉睫。
這頓飯吃對了,由此可知,下次在高速公路上看見「前有黑熊出沒」的標誌時,一定要奮力前往。
閱閱站出來,接過問問手裡的籃子,遞給宋予屏。
「雖然予屏姊姊很慷慨,但那塊土地要價將近兩千萬,育幼院的經費仍然很拮据,我們沒有錢買昂貴的禮物送給小寶寶,但桑椹醬是我們自己種、自己製作的,沒有用化學肥料,沒有過多的糖,純天然有機,補肝益腎、養顏美容……」
閱閱開始推銷自產自製的桑椹醬,美麗的問問和清純的閃閃趁機到處發名片,提醒大家她們有在做宅配。
她們沒發現宋予屏臉色大變,仍一心一意發展自己的「有機事業」。
幸而宋予屏一句話,把媒體的注意力給拉回去,她說:「閱閱,酒席過後別急著走,我還要拿支票給妳哦。」
「謝謝予屏姊姊!」閱閱、問問、閃閃、弄弄異口同聲。
席後,四個把自己吃撐、吃脹的小女生擠到廁所邊,吱吱喳喳笑不停。
「那個信封是支票嗎?」問問指指閱閱的口袋。
「嗯,予屏改變主意,她不想再多看我一眼,直接讓人把支票送過來。」她從信封裡抽出支票,在姊妹們眼前晃一圈。
予屏態度表明,這五百萬切斷她和育幼院之間的關係。閱閱無所謂,能從鐵母雞身上挖出五百萬,已經是從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她哪敢奢望還有下回。
「太好了,我們再存一千多萬就可以買地。」閃閃說。
「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問問加話。
「妳們那麼有心,哪有什麼事可以為難。」
男聲插入,她們同時轉頭,看到一個帥到破表的男人。
同時間,三個女人加上一個小女孩,心跳加速、血壓上揚,自律神經嚴重失調,如果看到錢會流口水是本能反射,那看到帥哥會想和他上床,那也是本能反射的一種。
「他一定是Gay。」弄弄小聲說,她是第一個讓理智歸位的,她贏在荷爾蒙尚未分泌。
「妳怎麼知道?」閃閃問。
「正常的男人不會長得這麼帥。」弄弄說得好像自己經驗老到。
「閉嘴,他是我學長。」問問瞪弄弄一眼。
「妳們好,我叫做關歷方,問問可以借給我一下嗎?」
話才說完,沒有等人家點頭,關歷方就直接帶問問離開。
「沒禮貌,他沒請示過我們就把問問帶走。」閱閱回過神,不滿意的道。
「請示,要不要擲筊?」弄弄冷笑。
「他至少要跟我訂購十瓶桑椹醬。」閱閱還是不爽。
而解決不爽最好的方法是——攤開支票,重新再算一次。一個零、兩個零,她默數著個、十、百、千、萬……
這時,一個和閃閃差不多高的小男生從廁所裡面走出來,他眼光淡淡掃過弄弄,沒說話,是那種讓人很光火的目光。
弄弄不是那種有委屈往肚裡吞的女生,被人家挑釁,一定要給他挑回來。
她向右跨一步,擋在男生面前。
「解釋!」她昂首挺胸,兩手插在口袋裡面,儼然是被兒福中心退貨時的屌樣。
「解釋什麼?」
她屌、男生比她更屌,他仰高下巴,用眼角餘光掃人,如果弄弄的強項是諷刺,那麼他的絕招就是用眼光讓人發飆。
「你的眼光。」
男生輕嗤。「我為什麼要?」
弄弄不愧是育幼院裡殺手級的人物,她二話不說,抓住男生的衣襟,就說:「走,帶我去見你的家長。」
閃閃看看陶醉在支票裡面無法自拔的閱閱,再看看帶小男生去找家長的弄弄,歎氣,她決定先解決小的,再回來找大的。
閱閱背靠在牆壁,用撫摸愛人的方式撫摸手上的支票,她幻想著支票生蛋蛋,蛋蛋孵出小支票、小支票長成大支票,五百萬變成五千萬,五千萬變成五億……
她看見比爾蓋茲和自己握手,很有風度的說:「我從來沒想過會把世界首富的位置讓給妳這個小女生……」
她忙著沉醉,沒發現從媒體圍上來那刻,就有一雙灼熱的眼睛盯住她不放,那雙眼睛裡有著驚奇、有著不解,還有不可置信的驚艷。
第1章(1)
落地窗外斜斜地射入一方陽光,四月,不太熱的天氣。
白色的床鋪上仰躺著一個裸男,他的皮膚很白,頭髮濃密,微卷的劉海在額間製造小紛亂,他的腿相當長,佔去床的一大半,被子從腰間橫過,露出他結實的胸膛,他肯定有健身習慣。
他叫做岳仲崗,家裡從事旅館業,學校畢業後就進家族公司上班,他並不特別熱愛自己的工作,但他習慣負責認真,所以即使對事業沒野心,也總能做出不錯的成績。
他的眼角下有淡淡的黑影,顯示昨晚他又熬夜了。
至於熬夜的理由,不是女人或應酬,而是上面派下來永遠都忙不完的工作。
床頭櫃的鬧鐘,在數字跳到七時,嗶嗶嗶叫了起來,鬧鐘的聲音很枯燥,就像他枯燥的生活,起床、上班、工作、下班、加班、睡覺,再不然就是出差、坐飛機、開會、開會再開會……他的日子過得比小學生還要規律而無趣。
沒錯,他是個枯燥的男人,他想,自己會繼續枯燥下去,直到母親為他物色到和他一樣枯燥的女人,然後兩個人、兩份枯燥結合在一起,彼此打氣,走完枯燥人生。
對於未來,他缺乏期待。
揉揉眼睛,岳仲崗很累、很想多賴幾分鐘床,還是在鬧鐘叫過第一串嗶聲時,按掉鬧鐘,下床。
早說過了,他是個對事業缺乏熱情卻負責認真的男人。
他從左邊下床,套上白色的拖鞋,一成不變。
他走到浴室洗澡,先洗頭,倒洗髮乳、用指腹搓五十下、沖掉,再按三下沐浴乳,將全身搓出泡泡,在沖水的時候順便洗臉刷牙,一成不變。
他刮鬍子的時候,習慣從左邊刮到右邊,他固定吹同一款髮型,他用同品牌的清潔用品,他對衣服品牌的選擇,一成不變。
他是個非常無趣的男人。
穿好黑色西裝,走到廚房,泡一杯麥片,在喝麥片同時,他打開文件,把早上要開會的數據再Round一遍,然後在七點四十分出門上班。
他從來不笑,有下屬在背後批評,說他可能得了顏面神經失調症,聽到這話,他沒生氣,只是淡淡回了句,「我的顏面神經很健康。」
他不笑,也不對人發脾氣,員工做的不好,他不丟文件、不罵豬頭,只是一貫地溫和,要他們回去把企劃重新修改。
於是,又有人說他是機器人,而他的反應仍然不帶情緒,他說:「我有血壓和心跳。」
岳仲崗在七點四十五分時坐上車,從溫秘書手裡接過報紙。打開報紙,瀏覽過大標題,他從不看影劇八卦的,但今天例外。
翻到影劇版,不意外地,宋予屏擺滿月酒的新聞佔了大版面,而育幼院裡的四個女孩也納入照片中。
他的眼光落在穿著牛仔褲的長髮女孩身上,從她的眉眼、鼻子、嘴唇,像在搜尋什麼似的,雙瞳緩緩移動,然後,教人意外地,他笑了!
斯文帥氣的笑臉映在車窗上,帶著兩分喜悅、三分興奮……岳仲崗沒騙人,他的顏面神經真的很健康。
閱閱的心情很優,記者先生小姐幫大忙,讓她的桑椹果醬生意好得不得了。
早上做完新鮮果醬,她沒閒著,把桑葉採下來,裝成一袋袋,又批了些蠶寶寶帶到弄弄的國小校門前去販賣。
四月份,哪個有童年的小孩不養幾隻蠶寶寶?看牠們吐絲、結繭,羽化成蛾的過程,在短短的幾個星期裡面,經歷一番生命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