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不是生氣了吧?」童語水汪汪的眼睛瞅著他。
不,他不生氣,只是無可奈何。
「我有點事情要出去。客廳東面的木牆上是個隱藏式的CD櫃,裡面註明S標籤的那排以CD適合放鬆心情,你不妨選幾片來聽聽。」他說。
「喔。」沒事幹嘛要她放鬆心情?不解。
「我會早點回來,等我。」他說,
這話親密得像是講給老婆聽的,童語聽得臉紅心跳,可是,抬眼看見王臻宇的表情仍是一貫的冷峻且……無邪,她便知道鐵定是自己會錯意了。
唉,他可是一座冰山哪。
但這座冰山的背影是多麼優雅好看啊,光看著他按電梯鈕的動作,她心中便可以感受到某種悸動。為什麼她不是那枚幸運的按鈕呢?
她真的真的好喜歡他。
忙完梳洗的事情,她窩在房間看著樂透彩的數字統計表,破天荒頭一遭,她沒法專注在數字裡,整個腦海裡裝滿王臻宇那張俊美的臉。
許是她想得太過認真,所以當王臻宇的臉真的出現在她眼前時,她還真的有點恍惚。
王臻宇舉起右手在她眼前揮動。
她終於回到現實,撥開他的手。「你幹嘛?」
「我說過,我要醫好你的失眠。」他的聲音還是那麼低沉好聽。
「現在?」她表情誇張的抬起腕表。「你知不知道現在已經十點多了?」
他一臉凜然的望著她。「夜深人靜。正合適。」
「我不想惹你生氣,不過,如果你想用心理治療那一套,就免了吧。」
「什麼叫心理治療那一套?」他不悅的反問。
「就是我像個蠢蛋似的躺在一張椅子上,然後你拿著筆和筆記簿站在一旁和我聊天那樣啊。」
他失笑。「小姐,那樣的服務是要付費的,一次八千元,我不以為你付得起。」
「一次八千元?!」她吃驚得怪聲怪氣叫著。
她聽護理長說過他的門診要預約,目前已經約到半年後了。唉,這世上怎麼會有那麼多無聊又有錢的女人?
「我的確付不起。請讓一讓,我要去,呃,休息。」說到錢,只會讓她覺得很無力。那她去睡覺總可以吧?
王臻宇修長的身影動也不動地站在她面前。「不,你不能再睡在我的客廳。」他的語氣雖然平穩,但絕對嗅得出堅持。
「那我要睡哪裡?」她明明已經跟他解釋得很清楚了,他這不是存心在找碴嗎!
他冷靜的迎視她帶著不滿的眼神。「這是你的房間,自然該睡這裡。」
她知道自己必須換個方式,他的固執基本上可以媲美鑽石。「喂,你是不是喜歡上我了?」
他沉默而嚴肅的望著她,黑潭般的眼眸變得更深更濃,令人不安的短暫沉默凝視後,他瞇著眼睛,逼近她的臉,用幾乎是耳語的聲音說:「我很驚訝你會這麼問。」
他的熱氣呼在她額頭,讓她有種幾近要窒息的感覺。
那一剎,她忽然明白,這男人之於她,有種致命的吸引力,而他顯然也知道這一點。
她往後退了幾步,跌坐在床上。
王臻宇將她的慌亂全看進眼裡,揚起左眉。「你不是怕我吧?」
她尷尬的對著天花板乾笑幾聲。「笑話,我幹嘛要怕你。」
「你真有那麼勇敢?那就證明給我看。」他的眼神帶著一種可疑的愉悅光芒,閒適的坐在她房裡的白色沙發上。
「怎麼證明?」她無力的反問著。
「告訴我,你小時候發生的那件意外的詳細經過。」他說。原本閃著黑色寶石光澤的眼神瞬間轉換成一種冷靜而專業的犀利眼神。
她眼神一黯。她才不要談那件事。
於是,她開始轉移話題,明知他不喜歡談男女之情,她偏要說。
「欸,這算什麼?你該不是對我假治療之名,行追求之實吧?」
王臻宇的右手托著下巴,仰頭露出一種有趣的眼神望著她。
她繼續滔滔不絕的說著:「我真的不明白為何你堅持要給我一份工作。當然,我是不會天真的以為你只是同情我無家可歸或是感謝我替你趕走偷車賊這兩個原因,所以啊,我就想到那只有一個可能,你,愛上我了。」
王臻宇抬起手腕,促狹的表情很是迷人。「喔,十分鐘不到,我對你的感情已經從『喜歡』進展到『愛』啦?」
雖然有點糗,但她還是得堅持下去。「我不會再回答你任何問題了,因為你也從不回答我任何問題;我這人沒什麼原則,但絕對要誓死護衛公平。」
撇開她具有的特異功能外,她還不失為一個有趣的女人,王臻宇心中不禁這麼想著。為了能讓談話繼續,他決定回應她所謂的公平。
「OK。你要的公平是不是指我回答你一個問題,你便回答我一個問題?」他問。
「嗯哼。」這下糟了!他不會是想玩真的吧?童語心裡有點忐忑。
「你會誠實回答我的問題?」他那有教養、好聽的聲音第一次讓她聽著有些發毛。
「你誠實,我便誠實。」她只好說。
「好。有關你問我是否因為喜歡你才幫助你,我的答案是——不。但你有吸引我的某種特質。我這裡所說的吸引並非指男女彼此間那種吸引,單純只是我對人的一種興趣。」他沒明說自己正在作超心理能力的學術研究,因為他能預知她要是知道的話會有怎樣的激烈反應;為此,他也有些心虛。
嗯,果然非常的誠實,字字句句都讓人有種——亂箭穿心的感覺。單戀果然是件非常耗費心力的事情。
「總之,你的意思就是說,你只把我當成人,無關乎性別是吧?」唉,她這輩子還不曾這麼悲哀過,好歹她也算是美女一枚呀,只是,那好像是在遇見他之前的事了。
王臻宇點頭,但心裡卻有些模糊不解。這女孩失望的眼神,為何總能挑動他心底一種曖昧不明的心緒?
他對自己那種在意感到微微的不安。
「想知道我十歲時發生的那場意外是吧?」她用力抓抓自己的頭髮,避重就輕的說:「說真的,年代久遠,我已經有點記不清楚了。」
第五章
王臻宇很有耐心的等著。光看她閃避的眼神也知道,她根本沒忘。
「十八年前的往事,也的確夠久遠了。」他的口氣有種類似同意、支持的意味,讓人不知不覺的放下戒心。
「你怎麼知道那是十八年前的事?」她驚疑的問。
「我看過你的履歷表。」他平靜的解釋。
「喔,對。」好意外!他竟記得那麼清楚。
「那件不幸的事情發生的時候,你正在睡覺嗎?」他的聲音雖小,卻很清晰,聽在童語耳裡簡直犀利得像是外科手術刀,輕輕劃開她心裡塵封多年的往事。那句「你正在睡覺嗎?」讓她突地臉色發白的愣在那裡。
她覺得自己又再一次陷人那種被四面八方的牆壁壓擠、黑暗中怎樣哭喊都沒有人理會的夢境中,忽然一口氣上不來,眼前一黑,她昏了過去。
朦朧中,她感覺到有人捏著她的人中,並用好聽而堅定的聲音說:
「聽我說,你很安全。現在,慢慢深呼吸,對,很好。」
他的話彷彿具有神奇的魔力,童語真的感到安全了,還很不可思議的感覺得溫暖舒適。
溫暖舒適?
為此,她睜開眼睛,駭得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她發現自己正縮在他懷裡,不僅如此,還死命的緊揪著王臻宇胸前的襯衫不放。
王臻宇順著她的視線看到自己不幸的襯衫,輕聲安慰她:「我很高興你掐的不是我的脖子。」
聞言,童語像是觸電般的放開手,並從他懷裡彈開,有些惱羞成怒。她瞠大眼睛狂吼:「他媽的!你覺得這樣很好玩嗎!」說完,轉身往外走。
王臻宇一個箭步拉住她、「你今晚得乖乖待在你的房裡,哪兒也不許去。」
她用力甩仍甩不掉他有力的手,於是便仰頭怒視那張俊顏,咬牙切齒地低咆:「放手!」
「你回房坐著,我就放手。」王臻宇正色道。
童語簡直氣極了,低頭便往他的手背用力咬下去。
五分鐘後——
他依然沒有鬆手的意思,
直到警覺到嘴裡有種血腥的味道,她這才明白自己有多瘋狂。
她鬆口。凝視著他手背上滲出的鮮血,投降了。
「我大概快變成神經病了,但你這又是何苦。」她歎息,她不過是個廢人,他又何必理她。
「我只不過是想『捍衛』我的公平而已。說說你的故事吧。」他輕輕摟著她的肩膀,將她推到椅子上,然後轉身將房門關上。
「不要關門!」她的叫聲淒厲而焦急。
「你很安全的,我用我的人格保證。」他依然溫柔而堅定的說著。
童語不安地死盯著那扇緊閉的門,開始訴說她的故事——
「我家是作便當的。家裡原本有我爸媽、我姐、我妹和我五個人。我十歲那年的冬天,暗夜裡發生了地震,一陣劈哩啪啦的巨響後,我驚醒過來,只見到搖搖欲墜的衣櫥,然後,碰一聲,斷裂的樑柱掉了下來,接著所有的牆都筆直的向我壓過來;那時,有人用力把我推向角落,我一抬頭,只看到我媽的手不斷的向我搖著,她身上壓滿了水泥塊,那些石塊又重又多,我怎樣都搬不動壓在她身上的石塊,只能蹲在一旁,聽到她用虛弱的聲音對我說:『小語不哭,你要勇敢活下去,和姐姐一起好好照顧妹妹。』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答應我媽,我只記得我一直緊緊、緊緊握著她的手,感到那溫度一點一點的失去。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麼時候才被人發現的,可是當我被救出去的時候,倒是知道了一件事——早在我還未醒來前,已經有過一次搖晃得很厲害的前震,我爸以為他的大聲叫喊已喚醒全家到一樓街道外集合,但我媽發現我沒下來,又衝上樓去叫我;我爸不放心,也跟著上去,結果,他們兩人都被埋在倒塌的屋子下,而我這個貪睡的廢人卻活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