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話是不是說太重了?
「信任不是婚姻裡很重要的一部分嗎?你根本就不信任我,所以才會什麼都不告訴我。」她越說越激動。「我是——曾經是你老婆,不是你的部屬,不是你做好任何決定,我只要負責配合執行就好了。我當然知道你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保護我,可是你有時候也該問問我的想法和立場,不是嗎?」
萊斯怔怔地看著她。
可惡!她就知道這種大男人聽不懂啦!
「如果我從現在開始學習,你可以答應我不走嗎?」他語氣裡如履薄冰的小小希冀,害她不禁鼻頭一酸。
管娃花了好幾秒的時間才壓抑下想緊緊擁抱他,或是失聲痛哭的衝動。
可惡的傢伙!為什麼他總能一次又一次突破她自以為嚴密的銅牆鐵壁,輕易就擊垮了她好不容易建築起來的決心?
她應該恨他,卻又害怕自己一直以來緊緊咬住他過去的錯誤不放,只是借口,事實上,是她自己沒有勇氣面對下一波可能出現的傷害。
她也怕自己沒那麼堅強,怕他終有一天會知道,原來他天不怕地不怕的霹靂嬌妻,其實在內心深處膽戰畏縮得像只小老鼠。
她根本不是他以為的那個女人。
「我必須回去。」管娃嘴唇微微顫抖,她痛恨自己不勇敢,並且軟弱無能到根本配不上他。「我的人生,是在那個海島上,不是在這兒。」
「不。」他臉色變了。
「你的國家不是我的國家,你的世界也不是我的世界。」她低聲道,神情有些黯然神傷。「萊斯,事實證明我禁不起考驗,我無法適應你的人生……沒錯,我曾經一度以為我可以,而且我的確做得很好,但是當考驗一來,我被擊潰得很慘很慘。」
「兩年前是我沒能及時阻止戰火燒到家門前,沒盡好保護你的責任。」他臉上滿是深切自責的痛楚。「如果……如果我的工作真的帶給你這麼大的恐懼和傷害,那麼等這次事件結束後,我會請調到司法部,或其他任何能讓你放心的單位……我絕不再讓你受到相同的煎熬。」
她眼眶浮現一片淚霧,心緊緊揪得好疼、好疼。
可憐的萊斯,為了一個懦弱的妻子選擇放棄他最專精擅長的工作,就像個驍勇善戰的戰士被迫離開屬於自己的戰場,轉而下田耕作一樣悲慘。
老天,她竟然變成了自己最瞧不起的那種自私膚淺女人?!
「聽我說,」她喉頭幹得像砂紙磨過,艱難地開口,「我不要你去妥協、放棄自己的信念與奮戰的目標,就算是為了我,也不行。」
「如果這是唯一能讓你留下來的方法,」黑夜中,萊斯棕眸裡閃動著決心的光芒。「我願意。」
一向愛國至上,素來以自己的工作為榮為傲的萊斯,竟然為了她甘願捨棄站在扞衛國家的第一防線?
管娃在這一刻全面崩潰投降了。
「笨蛋!」她哭了。
「娃娃?」萊斯登時手足失措,焦急地將她攬入懷裡。「老天,別哭……怎麼了?怎麼回事?」
「你走開啦!」她把臉埋在他結實的胸前哭得好慘,模糊的嗓音凶狠得像是想砍人,含糊不清地咒罵些什麼。
他只勉強聽清楚了其中幾個字眼:驢蛋……白癡……無腦男……去給馬踢……等等,讓他在心疼不捨中,又不禁有一絲好笑。
看來在這兩年裡,他心愛的妻子對於罵人的詞彙又有了更上一層樓的獨到心得。
但,他終於又能將她擁在懷裡了,感謝老天!
萊斯緊緊擁著懷裡嬌小柔軟的身子,在這一刻,心裡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和幸福。
在那夜累積的情緒發洩過後,他們之間開始維持起一種中立國般的特殊奇妙狀態。
她沒有再說出要走或是要留的話,他也小心地不去踩她敏感的地雷區,識相地不在此時又提起「留在美國,永遠在我身邊」的相關字眼。
他們都在等待,等待事情變得更好或是更壞。
但萊斯擁有扭轉一切劣勢為優勢的強大能力,對於他們的未來,他始終自信滿滿,絕不讓任何人與事,甚至是負面想法,動搖了他的自信。
管娃卻是陷入了一種台灣諺語裡所謂「時到時擔當,沒米才煮蕃薯湯」的自暴自棄狀態裡。
反正哪一段關係不是自然好轉,就是自動斃命,想那麼多也沒用。
近來,管娃所有繃緊的神經開始放鬆下來,又回到了在台中家裡的生活一樣,閒散慵懶。
嗯,除了不能自由自在出去買菜、收租、恫喝難相處的白目鄰居外,大致上還挺相像的。
不過有一點是在家時沒機會享受過的福利,那就是每天晚上都有個強壯的猛男陪睡。所以總的來說,除了時時得擔心性命有危險外,其餘的倒是沒什麼好抱怨的。
只是她總覺得彷彿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是什麼呢?
算了。她聳聳肩,想不起來的就代表其實也沒那麼重要。
「娃姊,你這幾天表情看起來好慈眉善目,」孔唯下樓來拿晚餐的時候,忍不住打量四周氣場。「真是一片祥和啊!」
「我最近突然不想再造口業了。」她正攪拌著做銅羅燒的麵糊,聞言哼了一聲。「為了一群笨蛋下拔舌地獄,一點也不值得。」
拈起一塊炭烤醬汁豬排塞進嘴裡的孔唯險些噎到。
「用不著那麼驚喜。」她睨了他一眼,「女人是善變的,也許下一秒我又會開始以尖酸刻薄的損人行徑為樂。」
「娃姊,是說我還是比較適應這樣的你耶!」孔唯老實說。
「你們都有被虐狂。」她邊說邊打了一顆雞蛋到麵糊裡。「你的銅羅燒要夾紅豆還是卡士達醬?」
「摩根探員!」
在敞亮的長廊上,一身白色西裝的藍登喚住了抱著檔案的摩根。
「是,長官。」摩根停住腳步。
「這幾天你老闆沒上班?」藍登嘴裡咬著一截戒煙含片,冰冷藍眸閒閒盯著她。
摩根眉心微蹙,謹慎地回答,「是。」
「聽說出任務時受傷了?」
「長官為什麼想知道?」摩根瞇起眼睛,警覺的問。
「果然是偉大的萊斯·赫本底下的人。」藍登嗤了一聲,攤攤手,「怎麼?我看起來像是要打探他的動靜,然後趁機在他背後捅一刀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長官。」摩根有一絲不安。
「摩根探員,你到這個部門多久了?」
「一年又七個月。」
「還適應嗎?」
「一切都很好。」摩根越來越不自在。
「如果你覺得不喜歡的話,那麼可以來我的部門,我隨時——」藍登雖然在笑,目光卻咄咄逼人。
「藍登,光天化日之下大刺刺挖我的人……」一個低沉有力的嗓音不冷不熱響起。「就算是你,也未免太窩囊了。」
「副局長?」摩根驚喜的望向來人。
高大挺拔,穿著一襲筆挺深藍色西裝,渾身散發著優雅的萊斯緩緩走來。
藍登冷冷地抬眼看他,「嗯哼,萊斯·赫本,時時不忘英雄救美?」
「摩根探員是我的員工,」萊斯走近他倆,似笑非笑地道:「她必須隨時保持專注敏銳的心智,不受工作以外的因素打擾。摩根,你可以先離開了。」
「是,長官。」摩根從來沒有這麼高興被打發走過。
見那紅髮美人急急消失在長廊那一端,藍登慢吞吞望向萊斯,「你還是那麼混球。」
「我知道。」
「還有,擅自調查我的部門,是需要付出代價的。」藍登的笑意寒如冰。
萊斯沒有絲毫的退縮,「藍登,你的部門有什麼不能曝光的『麻煩』嗎?」
「不勞費心。」藍登嘴角緊抿,諷刺道:「管好你的行動處和情報處就好,別來動我的管理處和科技處。」
萊斯面無表情地道:「藍登,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嘖嘖嘖!一貫的神通廣大,無所不知。」藍登眼底嘲弄意味更濃了。「為什麼我一點也不覺得意外呢?」
萊斯銳利眸光只是直直地盯著他,藍登眼底的嘲諷之色漸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警覺。
「但願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萊斯輕聲道。
「彼此彼此。」
管娃一個早上吐得七葷八素。
她靠在馬桶邊喘氣,滿頭大汗,暗自詛咒昨天晚上孔唯好心煮的晚餐。
「我就知道那個漢堡怪怪的……」她打濕了一條毛巾貼在額頭上,「哪個正常人會在牛絞肉裡混蟹肉?他以為他是海綿寶寶啊?」
「娃娃?」萊斯出現在浴室門口,臉色一變,大步衝向她。
「吃壞肚子。」她偎在他懷裡申吟,臉色發青。
「我帶你去醫院!」他將她攔腰抱起,急急奔出房間下樓。
「等等,不!」她緊緊抓住他的手臂,「我不能去醫院……你忘記有人要殺我了嗎?」
有心人不是可以輕易從就診的資料查到她嗎?她不要到時候身份暴露,將自己和他捲入危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