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佔皇城,竟也像是談生意一樣,我算是服了你。莫非你早有計謀?」楚狂人一聽大驚,不免問道。
「我實為臨時起意,否則現下心緒便不會如此沸沸揚揚。」司徒無艷老實說道,讓楚狂人瞧著他仍在顫抖之手掌。「你也別佩服我了。你擁兵自重,原可輕易奪得天下,卻只因為皇上是提拔你之人,而堅決固守『忠心』二字,你才是值得敬佩之人!」
「你不也是將天下人福祉擱在一切之上,因此才趟了這灘要起義的渾水?」
「我不是。」司徒無艷搖頭,悠悠歎了口氣。他固然也見不得蒼生苦,然其起義之初衷,卻是為了——
他的雲兒。
可他心裡這話不能同楚狂人說,粗獷豪氣如楚狂人者,是不會懂這般兒女情長的。
司徒無艷一忖及他與雲兒或者真有可見之日,不禁摀住胸口,覺得心跳快到他連氣都喘不過來了。
楚狂人看了神態凝重之司徒無艷一眼,只當他是為了天下而憂,而就益發敬重佩服了起來。
之後,兩人又略略說了一些攻略及民心向背之事,楚狂人用完晚膳之後,才又策馬離開。
那一夜,司徒無艷興奮到沒法成眠。
他倚著窗口,翦水眸子染了星光,一顆心全為著雲兒而心神不寧著。
若是能再見著雲兒,他要問問她當時怎能狠心棄他子不顧。他要問問她究竟是為了何事,竟得送他至千里外……
他要狠狠地擁她入懷、狠狠地看清楚她的神態,他要——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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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
皇天不負苦心人。
司徒無艷所率領之義軍,一路勢如破竹地自國土最外域攻進皇城。
義軍之所以能夠如此快速擄獲人心,司徒無艷著實居功厥偉。他命令義軍所到之處不僅要濟弱扶傾,甚且要義務教導百姓耕種。此等仁義作風,自然引來更多百姓及有志之奇人異能者加入軍隊,一同期待改朝換代之日。
這段行軍期間,司徒無艷更讓乞丐去傳遞天下即將易主——前皇長公主、皇子即將在義軍輔佐下登上帝位之消息。又讓人假冒公主之名,處處濟貧天下,天下百姓現下莫不以長公主現身為最大希冀。
更重要的事,當義軍攻入皇城時,楚狂人也已於「適當」時機,領軍出海,遠離戰火。
司徒無艷集結天下思變人心,加上沒了楚狂人之攔阻,進京不過十日,便已成功取得皇位及——
軍艦之出海權。
此時,司徒無艷站在軍艇前方,他頭戴斗篷,面系一層薄紗,可海風仍然刮得他的臉頰生痛。
他不介意這般痛苦,畢竟這層皮肉之痛提醒了他自己此時「可能」正在前往會見雲兒之路上。
是的,他猜想他已掌握住雲兒消息……
在他掌了兵權之後,當下便飛鴿傳信給正在海上之楚狂人。豈料,楚狂人軍隊卻回復說,楚將軍被兩名怪人所擄,說是楚將軍若娶了其島主,便可得到天下富貴。信中並把兩名怪人所說之話仔細地寫錄了下來——
我們島主知道楚將軍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想要招募你為夫婿。日後天下榮華富貴全都由你夫妻兩人享之,如何?
我們島主蕙質蘭心、身份尊貴異常,絕非一般庸脂俗粉可以比擬。
一個居住於海外島上之身份尊貴、蕙質蘭心,且有資格擁有天下富貴之女子,除了雲兒之外,還能有誰?!
他知道那些將軍們對於復國之執著,楚狂人有愛民之心且掌有軍權,自然有可能被他們列為對象。
是故,司徒無艷在接到此一消息之後,即刻整軍出發,先在海上與楚狂人軍隊會合後,再朝著周邊島嶼前進。
「還有多久才會抵達你口中那座能住人之仙人島?」司徒無艷向身邊一名部領軍官周德生問道。
義軍之中,各方人手皆有。周德生曾經在海路商船上待過三十年,再沒人比他更清楚各方海域、島嶼了。
「再經過一處弱水海域,便能抵達。」周德生恭敬地說道。
弱水便是連羽毛飄於其上都會下沉之海域,是所有海員之噩夢。
「辛苦你了。」司徒無艷說道。
「能拯救楚狂人將軍,是小的榮幸。」周德生說道,不敢看主子那雙琉璃眼珠,怕自己失神又失禮。
司徒無艷一頷首,一顆心懸在胸口,看著周德生坐上一艘小船,一路以竹片為軍艦開路,好幾回幾處都險險著了道.
一處不過一記箭的長度海域,卻足足折騰了一個時辰才平安度過。
軍艦行駛間,一陣突如其來之暈眩讓司徒無艷緊揪著船舷,緊閉著眼,低低喘息了起來。
他知道自己該休息的。義軍起義以來,他每日席枕硬木,怎麼樣也睡不安穩。可他現下愈距離雲兒近一些,他愈是沒法子好好休息啊。
「軍艦即將靠岸了。」副將說道。
司徒無艷顧不得身子不適,他飛快撩起面紗,望著海岸邊那大大小小之灰色石頭,胸口如遭人亂拳猛擊般地疼痛著。
這是他和段雲羅曾經攜手、喁喁私語之海岸嗎?
他沒法子呼吸,甚至得從懷裡掏出一隻依著雲兒當年留下藥方所煉製之護心丹,放在嘴裡含著。
丹藥之清涼藥草味在嘴裡散開來,司徒無艷氣息卻是更亂了,他睜大了眼,瞬也不瞬地看著海岸邊那處巖洞!
那可是他與她曾經唇齒相親之冷寒巖洞嗎?
一陣心悸讓司徒無艷縮起纖弱身子,他張開唇大口呼息著空氣。
「軍艦靠岸。」副將言畢,一排士兵自艦上一躍而下,將軍艦固定在岸邊樁上。
司徒無艷再度垂下面紗,喚來部領仔細交代了一回。
「去宣佈吧——」司徒無艷說。
他繫緊身上墨紫色披風,在披風上那只孤鳥被海風吹得像是要振翅飛去時,他緩緩步下軍艦。
「仙人島島主聽著!新朝攝政王司徒無艷,命你們立刻交出楚狂人將軍。」部領以傳聲工具大聲地說道。
數十名士兵則以四人一組,同聲在島上宣佈著!
「攝政王司徒無艷,恭迎長公主、皇子回朝。」
仙人島島主聽著——新朝攝政王司徒無艷,傘你們立刻交出楚狂人將車。
攝政王司徒無艷,恭迎長公主、皇子回朝。
這般大聲宣揚之聲,在寧靜仙人島上隨著海風一路散開來,飛過島上中央屋舍,拂過段雲羅屋外院落之一捧牡丹,繼而飛入段雲羅半敞之窗裡。
島上哪來這般喧鬧聲?
莫非是灰虎將軍私自擄來楚狂人將軍舉動,已使軍隊追襲至島上?
段雲羅掛心島民安危,心急地放下書冊,傾身推門而出。
仙人島島主聽著!新朝攝政王司徒無艷,命你們立刻交出楚狂人將軍。
攝政王司徒無艷,恭迎長公主、皇子回朝。
段雲羅腳步定定站在原地,她揪著衣襟,不敢置信耳間所聽聞之一切。
無艷……他……他……竟成了攝政王!
無艷……他竟為了楚狂人而來!
天下事還能再如何轉變呢?
段雲羅臉色慘白如紙,身子抖得如秋風中之落葉,向來清明腦子裡如今竟想不出一個合理解釋。
無艷知道她在這座島上嗎?
無艷知道這是他們兩人曾經日夜倚偎之處嗎?
心似野火燎原,卻燒得段雲羅全身發寒,頻頻顫抖。
攝政王司徒無艷,恭迎長公主、皇子回朝。
段雲羅明知道該離開,卻連移動力氣都找不出來。無艷必定知情她在島上,否則何必要人傳揚此句話語?
待得呼叫之人走遠之後,院落裡有了須臾安靜。
段雲羅聽見風吹槐樹聲音,她不寒而慄地擁住寒毛直豎之雙臂。
「你既然已得天下,為何僅以攝政王自居?」
院落門外傳來楚將軍聲音,段雲羅怔愣了一回,完全沒法子動彈了。
莫非同楚將軍說話之人,是攝政王——司徒無艷?
段雲羅揪住衣襟,狠狠咬唇,免得自己驚呼出聲!無艷和她,如今竟只有一牆之隔。
「因為我日後將遍尋天下,以期能迎回前皇長公主及皇子重返廟堂,是故現下便只以攝政王自居。」
果真是無艷的聲音!
他咽喉受過毒灼,細聽之下,便不難察覺嗓音裡的沙啞。
段雲羅聞聲之後,再也沒法子站立,雙膝如軟泥般地半臥於地。
第五章
段雲羅望著門扉,清淡臉上落下兩行淚水。她無助地咬住雙唇,免得她的哽咽洩漏了她行蹤。
她聽懂了無艷言下之意,他是鐵了心要找她的。即便這仙人島上找不著她,他也會費盡心思迎她重回廟堂之間哪!
無艷對她如此情深意重,她又有何顏面去見他呢……
「你說什麼?!」楚狂人說道。
「天下十年遭逢朝政劇變兩回,人心浮動不安。前皇或者迷信巫筮誤國,前皇長公主卻是蕙質蘭心、足智多謀,足可擔當陪同皇子登基,以安民心,以利國統之大任。」司徒無艷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