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爺,您還不能留下來和小姐同房喲!」每夜,老媽子都會交代這麼一回。
「是是是,我待會兒就到倉庫去打地鋪!」語氣是無奈的,獨孤笑愚卻仍是笑吟吟的。
老媽子抱著娃兒離開了,獨孤笑愚仔細端詳宮雪菱的臉色。
「你還好嗎?」
「當然好,都十多天了,天天睡飽吃足,哪能不好!」
「那就好,人家都說女人家第一次生產坐月子最重要,若是不補好身子,往後可有得累了。」
「不必擔心,我的身子骨壯得很,倒是你,昨兒你進城,可有聽說什麼事?」
「你是說,你表姊被休回娘家的事?」獨孤笑愚慢條斯理的反問。
宮雪菱抽了口氣。「她真的被休了?」
獨孤笑愚頷首。「如果你還想知道的話,她被休的原因是不事舅姑、喜弄口舌和嫉妒。」
「嫉妒?」宮雪菱眨了眨眼。「表姊夫收妾了?」
「還沒,不過打算要收。」獨孤笑愚笑容依舊,眼神卻有些陰鷙。「怎麼,你很在意?」
「怎能不在意,表姊被休回娘家,爹要操心的事就更多啦!」宮雪菱懊惱的嘟嘟嚷嚷。「你看著好了,就算表哥安分守己——這個可能性比太陽從西邊出來的機會更渺小,表姊也非鬧出事來不可,因為她的心情不好嘛!」
陰鷙的眼神消失了,「原來你在意的是這個。」獨孤笑愚輕輕道。
「不然你以為是什麼?」怔了一下。「慢著,你不會是懷疑我……」
「夏侯嵐原是你的未婚夫不是嗎?」獨孤笑愚「提醒」她。
「那是我爺爺幫我訂的親事好不好!」宮雪菱沒好氣的說。「從及笄開始,我就在絞盡腦汁思索要如何讓他們退婚了!」
「為什麼,夏侯嵐哪裡不好?」
「一整個都不好,從某方面來看,夏侯嵐跟我表哥還真有點像,除了會武功之外,他什麼也不會,簡直跟廢物沒兩樣!記得有一回他帶我去香山逛廟會,我們進飯館用膳,他不但要僕人幫他倒茶,還要僕人幫我剝蝦子,怪了,他沒手嗎?為什麼不自個兒幫我剝?」宮雪菱哼了哼。「當時我就知道他不會是個好丈夫了!」
獨孤笑愚靜默一晌,突然移身到床上去靠在床頭,並讓她躺在他胸前。
「那麼我呢,你認為我是個好丈夫嗎?」
「你什麼都會,哪裡不好了?」宮雪菱反問。
「你不覺得嫁給我很辛苦?」獨孤笑愚慢條斯理的再問。
「廢話,當然辛苦,如果老牛會說話的話,它也會告訴你,它被你拖著犁田好辛苦!不過……」宮雪菱懶懶的偎入他懷裡。「辛苦的每一時每一刻都很充實,當我年老的時候,我會知道我沒有浪費我的生命,因為我已經努力填滿生命中的每一時刻了。」
聞言,獨孤笑愚笑容微斂,目光深沉地凝視她好一會兒。
「在老家,我爹老追著問我有沒有中意的姑娘家,催促我快快成親,其實我也有認真在找,但就是找不著半個中意的,我想……」他溫柔地撫掌她的青絲。「或許我是在等待你吧!」
「你的意思是說……」宮雪菱仰起眸子啾住他。「我也是個好妻子嗎?」
「最好的。」獨孤笑愚低沉地道。
「好,那就請你……」宮雪菱滿足的闔上雙眼。「等我這個最好的妻子睡著之後再回倉庫去打地鋪。」
「沒問題,」獨孤笑愚用力抱緊了她。「這是好丈夫的責任。」
半瞌睡著又聊了幾句,不一會兒,宮雪菱就睡著了,再過片刻,連獨孤笑愚也睡著了。
是誰說會到倉庫打地鋪的?
第四章
一個被寵壞的孩子想要修正他,通常都要下猛藥,但若是有人護著他,連藥味都捨不得讓他聞到,那麼,這個孩子就永遠沒有修正的機會了。
陸學季和陸佩儀就是兩個被寵壞,又沒有機會修正的孩子。
雖然陸學季每回闖了禍之後都嚇破了膽子,有兩次還尿濕了褲襠,但反正每次都有人替他擦屁股、換褲子,有什麼好擔心的,因此他總是乖不了幾天就故態復萌,照樣闖禍,照樣捅樓子。
不找樂子天天快活的過,生命還有什麼意義?
至於陸佩儀,她雖然被休回娘家來,但對她而言,這種藥不夠猛烈,她只會責怪別人,從不認為自己有錯,就如同她娘親一樣,所以她怪夏侯嵐、怪宮雪菱,甚至怪親娘、怪哥哥、怪妹妹,就是不怪自己。
她哪裡錯了?
他只不過宰了一頭畜生卻差點被殺,她沒犯錯卻被休離,兩個被寵壞的孩子在各自飽受「委屈」之後又湊在一起會如何呢?
對了,他們會想出口怨氣,不管用何種方法都好,無論發洩到任何人身上都可以,只要能夠把鬱積在心裡頭的不爽快一古腦全傾洩出來就行了,於是,他們會闖出誰也收拾不了的大禍,終於瞭解到何謂報應。
這,才是夠強烈的猛藥。
「快!快!給爹祝壽可不能遲到!」
「我好啦,就等你!」
「那把芙兒給我吧!」
宮雪菱伸長手臂要抱回女兒,誰知獨孤笑愚卻抱緊了女兒直往後縮,兩腳還跟著退了好幾步,擺明了不給。
「不用,我抱!」
宮雪菱翻了一下白眼。「好好好,你抱,我拿禮物,在哪裡?」
獨孤笑愚笑著親親女兒。「禮物啊,應該到了吧!」
宮雪菱一怔。「到了?到哪裡?」
獨孤笑愚但笑不語。
中元前,宮孟賢過五十大壽,幸好晚秧已插妥,獨孤笑愚才有時間陪老婆專程回娘家去為老丈人祝壽,甚至再住上三兩天也可以,只不過每日要花半天功夫回田里去灑肥、除田草、巡田水,順便飼雞鴨、喂牲口。
「喂,到底什麼東西到了哪裡,說清楚嘛!」
「不是說不能遲到嗎?還不快走!」
宮雪菱咬牙切齒的看著獨孤笑愚自顧自先行走人,恨恨的跺了一下腳,急步追上去。
給我記住!
不過,一到鏢局之後,她馬上就明白獨孤笑愚在說什麼了,因為大家都圍在練武場中,嘖嘖讚歎的撫摸一匹出奇神俊的駿馬,一身皮毛如雪也似的白,瞳眸卻赤紅如火,雄偉軒昂,氣勢如虹,一看就知道是匹極其珍貴的異種龍駒。
而馬背上的馬鞍,不但鑲金,還嵌飾著數十顆龍眼般大小的寶石,燦爛奪目、輝煌閃耀。
「這是小婿特地請四叔挑選的駿馬,不知岳父可中意否?」
「好!好!好!真是好馬!」宮孟賢眉開眼笑的在駿馬四周繞來繞去,連摸一下都帶著讚歎的歎息聲,看得出他有多麼喜愛,還有點得意能夠擁有如此神俊的馬匹,對那副價值難計的馬鞍反倒不怎麼在意。
宮雪菱皺皺鼻子。「馬屁精!」
獨孤笑愚滑稽的擠擠眼。「免得岳父嫌棄我是莊稼漢,把我掃地出門呀!」
要真嫌棄他,哪會把她嫁給他!
宮雪菱哼了哼,下巴朝一側努過去。「小心姑姑恨死你!」
宮如媚瞪著嫉妒的眼在那邊咬牙根——她愛的是馬鞍上的寶石,多半正在努力壓搾腦汁思考如何騙來那副馬鞍,好挖下寶石去做首飾。
想得美,女婿送的禮物,宮孟賢哪可能送給宮如媚去五馬分屍,恐怕連借給宮如媚欣賞一下都不敢,不然宮如媚一定會「不小心」把那副馬鞍分成兩半——一半是皮鞍,還給原主;另一半是寶石,不翼而飛!
「為何?我哪裡招惹上她了?」
「你送給我爹那對翡翠鐲子,姑姑愛死了,哭著、鬧著、賴著非要爹送給她不可,但爹打死不肯,說那是留著將來大哥娶了老婆,要送給媳婦兒的見面禮,結果姑姑竟然責怪表姊,說當初表姊若是肯嫁給你,那對翡翠鐲子就是她的了!」宮雪菱小小聲說。「這是二哥告訴我的。」
獨孤笑愚不由莞爾。「當初若非是你,而是你表姊嫁給我,我就不會送出那對翡翠鐲子了,最多買對便宜的玉鐲子送給姑姑。」
「咦?為什麼?」
獨孤笑愚沒有回答她,逕自轉注宮仲卿。「說到這,大舅子都二十七了,怎地還沒成親?」
話題硬被轉開了,但這問題似乎正好說到宮雪菱的心坎上,她馬上唉了一聲。
「我也正擔心呢,其實爺爺也是有替大哥、二哥訂過親的說,但大哥的未婚妻不滿十歲就去世了,二哥又不喜歡他的未婚妻,硬拖著不肯成親,也不想想爹早就想抱孫子了,他們卻涼涼的假裝不知道,難不成他們真的想一輩子不娶?」
獨孤笑愚想了一想,忽地笑出聲來。「或許大舅子也應該學我一學。」
宮雪菱好奇的瞅著他。「學你怎樣?」
獨孤笑愚咧嘴笑得更開心。「為了跟爹賭氣,我撂下話說離家之後,第一個來跟我求親的,我就跟她成親。」
宮雪菱呆了呆。「所以你才會一口就答應爹提的婚事,就為了跟你爹賭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