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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衛小游

  瀾冬聞言,趕緊搖手解釋:「本來是該在青州的,可我早早就向天官府告了假,沒有曠職喔。」不要誤會她啦。

  「難得大人也會記得告假。」生性有些迷糊的她,通常都是事後補告休假比較多,迄今居然還沒有人向御史台檢舉,該算她運氣好,或者根本就是官官相護?

  只因御史大夫不是別人,就是她冉小雪的祖父––冉重。

  冉重年近古稀,這麼老還不退休,讓底下新人陞遷不上來,連他這與御史台不相干的冬官府工部卿都有點看不下去。

  冉氏世代入朝為官,雖不是世胄出身,但也算是個「士族」。

  冉氏在皇朝開國之初便負責主修朝綱儀典,如今皇朝的各種典制泰半在冉氏手裡完成。冉氏世代為官,在朝中早已形成一股頗巨大的勢力,端看如今六部當中,春官與冬官首長皆是冉氏,便可窺得一二。

  冉家幼女,名小雪,君王賜字「瀾冬」,是皇朝冬官之長。

  或許,該由他這熟知她作息行程的副長親自寫個摺子,上奏君王來彈劾她?

  說她將個人私事放在公務之前,竟放著青州礦務不管,四百里加急請休,私自返回帝京?

  儘管石履霜語帶要脅,但瀾冬容色不變,唇邊微含笑意。

  「那是一定要的,因為……」忽想起身旁還有別人在,嘴裡話語悄悄沒了聲響。

  石履霜一席譏諷的話才到唇邊,見狀,他表情一整。

  在旁不敢吭聲的薛如臨只瞧見,原本一直將冬官長踩在腳底的工部卿那素來倨傲的表情突然一轉,轉看向他––

  薛如臨心中悚然,還不及反應,便聽見:

  「出去。」

  石履霜不容置喙地命令:

  「薛府士,放下你手中公文,然後出去。」否則接下來他與冬官長之間的一舉一動,豈不是要讓人給看見,甚而宣揚出去了。

  「呃……」薛如臨遲疑,心想:石履霜要他出去,是想趁著四下無人之際,對他家首長做出天理不容之事,日後若傳出閒言閒語,就輪到他薛如臨被滅口?

  石履霜連看都不用,就知道薛如臨心底在想些什麼,他嘴角竟微微揚起,笑了一笑。

  不笑還好,沒想到這一笑,卻引來激烈反應。

  只因冬官府裡有言道:「假若石工部笑了,大家的臉就要綠了。」

  忽然想起這句前輩們諄諄告誡的名言時,薛如臨這才驚覺自己陷入了一個怎生危險的境地。

  石履霜不常笑,所以一旦反常地笑了,是比他平時的冷冽還可怕呀!

  那種笑,看似溫暖和煦如春風,實則是一種足以令人哆嗦打顫的冷笑,一如他字––履霜。

  來不及拔腿逃走,便聽見石履霜面色如徐徐春風,笑容可掬道:

  「薛府士,你是想等著考績被打丙等,滾回天官府待選,還是要當個辦事牢靠、口風又緊的好下屬,讓我恭祝你步步高陞?」

  新進官員倘若在一年之中表現不佳,是要被遣回吏部,重新待選的。

  官員待選不過三,假使連續被遣回三次,該名官員就會失去進士出身,往後若想繼續任官,得回頭再重新考取功名才行。

  薛如臨曾在天官府待選六年,親眼見到許多表現不佳的官員被打回原形,狼狽返鄉的景況,因此特別警惕自己,假使有機會被選上,千萬要好好表現。

  本來,考核僚屬這種事情都由各部卿長來做的……

  他看著一臉天真、絲毫不知道身邊副長正對她虎視眈眈的冬官長冉小雪,內心暗自憾恨想道:可恨啊可恨……可惜他只是一個職等九品的小吏,今天就算石履霜將他家首長拆吃入腹,他這小小府士也無法置喙一語。

  這就是人生啊,這就是現實啊。

  現實是,他的考績是由石履霜考核的。

  這冬官府裡,石履霜非但是他腳下踩著的地,更是他頭上頂著的天。

  一番思緒輪轉,薛如臨不無憾恨地看了冉小雪一眼,臨去前忍不住道:

  「大人,您……多珍重。屬、屬下告、告退。」說罷,他迅速轉身離去,還不忘帶上門,免得又有人如他這般誤闖禁區。

  「耶?」瀾冬有點不明白薛如臨怎會突然叫她珍重,但來不及喊住他,他人便已跑得老遠,只好轉過身來,看著她的副長,有點無奈地道:

  「唉,履霜啊。」

  「大人有何指教?」石履霜微挑起他略帶傲氣的眉。

  「你其實不必這樣的。」瀾冬一臉瞭解地道。

  「我怎麼樣?」想說他欺負新人有失厚道?而她要為此教訓他?

  瀾冬離開桌邊,來到石履霜面前,知道自己因為連夜日奔波,還來不及梳洗,便累倒在他府廳裡,睡了一覺起來仍是塵土滿面,模樣必定不好看,但還是要求道:「你看著我。」

  他是看著她沒有錯。

  他看著她略顯疲憊的面容,因發現她眼下青影而抿了抿唇。

  「薛府士新來乍到,不夠瞭解你,你對他那麼嚴肅,他會信以為真。」

  「下官一貫如此。」石履霜不領情地說。

  「想必你也知曉薛府士曾在天官府待選六年,如此漫長的等待會磨去一個人的自信。」

  「那又如何?」一個人若時運不濟而無法有所成就,一旦機會來臨,若還無法加以把握,這樣的人可不值得同情。

  薛如臨儘管曾待選六年之久,但如今他已入冬官府,若還是抱持著過去的心態,那麼,他不會憐憫他。

  「我的意思是,薛府士他––」

  「他只需做好他分內之事,下官自有公處。」

  「我知道你賞罰分明,但––」別人不見得會這麼想啊,她不希望––

  「夠了,此事不必再說。」他一點都不想討論薛如臨去就的問題,有點蠻橫地將話鋒一轉。「大人打算何時回青州?」

  他知道她在青州的公事還沒結束,此番回京不可能停留太久。

  但,她會停留幾日?

  假若她因故耽誤了青州那邊的事而引人閒話,到時為難的,可就是他了。

  「明早就走。」見說不動他,瀾冬聳肩一笑,算了。

  「荒唐!」他忽叱。

  只停留一日不到,竟還連日趕回帝京?她是在想什麼?如此奔波,可不是件有趣的事!

  「你到底有什麼要緊事,非得這樣急匆匆趕回來不可?」他蹙眉瞪視著她,眼底有著極力克制的惱意,甚至還忘了用敬詞。

  也許全冬官府的人都懼怕石工部生氣,但瀾冬例外。

  不僅因為她是冬官府首長,職位高於他;還因為她瞭解石履霜這個男人。她不提自己連夜奔波數百里路是如何勞累,只微微一笑。

  「我怎能不回來。履霜,今日是你生辰呀。」

  第1章(1)

  「垮了垮了!樓要垮了!」

  「通天樓要垮下來啦!快跑啊!」

  樓垮下來時,石履霜耳裡儘是滿街行人驚慌的呼聲。

  被雜沓的人群推擠著逃命時,也沒時間回過頭去看看帝京最高的通天樓到底真垮下來沒有。

  他最後一眼望見那座樓時,只覺得樓身傾斜,且逐漸傾向右方,一旦垮下,可能會壓毀街旁的民宅,更別提必然傷及無辜路人了。聽說通天樓因為樓身足足有七層之高,位置又太靠近王宮,登上最高樓時,甚至可以俯瞰禁苑,因此朱雀帝另外覓了一塊空地,下令樓主將此樓遷址它處。

  帝命難為,樓主只好雇了大批工匠和工人,挑選了良辰吉日,將這座木造高樓逐一拆解,再將所有木料運往城南御賜補償的郊地重新搭建。

  石履霜從外地來到京城的第一天,就這麼巧,見證了帝京第一高樓的遷移。

  這是多麼盛大的事,皇朝史書上當然要記上一筆。

  此時,上自天子朝臣,下至黎民百姓,沒有不聚在帝京天街上,夾道圍觀這浩大場面的。

  石履霜初來乍到,自然也要湊個熱鬧。

  卻不料會發生這樣的意外。在拆解樓柱的時候,不知哪裡出了差錯,導致現在街道上人人倉惶逃命,就怕樓一垮不會被活活壓死。

  「真不巧!」他低咒。

  逃命時,實在不該回頭的。

  偏偏他就是回過了頭,又偏教他看見了一個小娃兒在眾人逃命時被撇下,若沒人幫忙,還沒被樓壓死,就要先被人群給踩死了。

  踩死就踩死,不關他事……但,就這麼一個遲疑,他身與心不協調,人已經自動轉過身去,努力不讓自己被人群推倒,往反方向前行,擠回那娃兒身邊,一把抱起他,然後眼睜睜看通天樓垮——

  呃,沒垮?

  「咦!」他吃驚地揉了揉眼,站在高樓斜影下,看著幾個壯漢急忙將一根巨大的木樁用力樁進樓身一角。樓居然便止住了傾斜,定住了。

  當所有人都只顧著逃命時,沒有人像石履霜這樣剛好回過頭,又剛好看見了這一幕——

  「對對對!就是放在那兒,大叔眼力真是好極了。」

  壯漢後方走出兩名女子。

  其中一名梳著小髻、鬢髮拂著粉腮的青衣少女拍著手,咧嘴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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