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及此,徐子謙的唇角淺淺揚起一絲苦笑,她那滿腦子的『精打細算』著實令人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啊!
也罷,他徐子謙得幸有如此佳人相助,不但管吃、管穿、管住,還願意在他考取功名之後,欣然嫁予為妻,倘若他再不知好歹,就真的太不知足了。
古人曾經雲過的,寧與千人好,莫與一人仇;忍得一時之氣,免得百日之憂呀!
唉……他認了。
很快的,徐子謙為了相抵在柳家的食宿錢,白日在柳家布坊『賣身』一事,隨著下人們口耳相傳,也傳入了久臥病榻中的柳如風耳底。
聽見自已一向疼在掌心裡呵護的小閨女,竟大膽地帶著陌生男子回府居住,說他不驚訝,那是騙人的!
爾後,在聽見他那一朵可愛的小芙蓉,為了禮遇那一名書生,還特地命人在府內東堂撥冗出一處幽靜院落供其居住之後,更是教柳如風目瞪口呆,當場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感覺他一顆心臟都快從胸口蹦跳出來,只差一點沒暈死了過去!
「設榻東堂?」這豈不意味著在小四的心底,那不知從哪兒蹦出來的窮酸書生,將來很可能是柳府未來的乘龍快婿?
「小四……真帶了個男人回府?」嗚,他那一朵冰清玉潔的小芙蓉唷!
真是太不懂世事了,又不是揀一隻路邊的流浪犬,怎麼可以連對方底細都不過濾一下,就把外頭的阿貓阿狗給帶回家了?
第3章(2)
「回老爺,確有其事。」
那說話的,是柳府的老管家,名喚柳福,是個體形乾瘦,年過六十的老漢,佈滿皺紋的斑白眉眼底,總是帶著一抹精明的目光,侍候主子十分盡心,頗受柳如風的信任與倚仗。
細心地端來一盅熱茶,侍奉主子喝了一口之後,柳福這才又笑道:
「那是個年輕的小伙子,生得一表人才、眉目俊秀的,不但模樣長得挺好,那孩子還飽讀書史、博學多聞,平日出口即能成章,執筆立能撰寫詩賦,聰明異常啊!」
話說,一向嚴以律已,同樣也嚴以待人柳福,對徐子謙會如此讚不絕口,其實是其來有自的。
原來前些日子他家鄉兄弟頻頻來信,可他年事已高,老眼昏花,早已看不清信中所提何事?
加上他又是單身一老漢,身邊也沒人可照應,正坐困愁城之際,一旁打巧經過的徐子謙見他面有愁色,於是放下手中書卷,前來關心。
知道他的煩憂之事後,徐子謙即為他閱讀完了一封一封家書,原來信中提起家鄉侄兒到了該娶一房媳婦兒的年紀了,可家鄉今年農作收成不佳,辦不了喜事,於是家人想尋他救急。
豈知一連來了好幾封書信,都不見他回,讓家鄉兄弟誤以為他這個大伯不肯幫侄兒的忙了,還因此埋怨起他來……
所幸,徐子謙幫上了他一個大忙,最後還不厭其煩替他回了一封字字關懷、句句深切的家書,令他著實感激不已,間接也贏得了他全部的好感!
聽完,柳如風沉吟心語,會在短時間之內讓從來不曾如此讚賞過任何一位年輕人的柳福如此肯定、喜愛,必定有他其過人之處!
這讓柳如風忍不住有些好奇起來,於是沉著嗓,又問道:「那小子究竟是什麼來歷?」
「那孩子姓徐,祖上是和州歷陽郡人士。」
「姓徐?和州歷陽郡人士?」猛然,一絲疑慮掠過柳如風的眼底,但此刻的他並沒有細想,續問道:「還有呢?」
「聽說祖父輩三代原本是經商的,不知怎麼沒落了,在為父親服喪之後,遵母之命,前來赴京趕考。」
「嗯……」捻了捻長鬚,柳如風又問:「他還說了什麼沒有?」
「也就這麼多了。」柳福如實的回道:「我瞧那孩子挺單純的,四小姐見他是個可用之材,一心想讓他為布坊招攬生意,起初他是抵死不肯的,後來聽蘭兒ㄚ頭說了,四小姐似乎哄騙不成,乾脆用計拐那愣小子簽下一紙『賣身契』。」
「賣身契?」柳如風不解一問:「買個書生回來有何用處?」
「這老爺就有所不知了!」
柳福微微一笑,一五一十向柳如風轉述了四小主她那堪稱一石二鳥、決不賠本的妙計!
只不過,一頭牛平白無故被扒了一層又一層的皮,就怕哪一天弄巧成拙,讓那一頭牛再也忍無可忍,大發牛脾氣之時,後果就得不償失了。
「有這事兒?」柳如風微一動念,心想道,肯定是小四那孩子深知他對於擇婿條件有一定的標準,縱然家世寒傖,但若有朝一日魚躍龍門,那一切又都不一樣了。
聽完,柳如風難得的笑了……
小四那ㄚ頭,果然深知老父之心呀!這一點,遠遠比前頭她那幾位教人心折的姐姐們,都要教他寬慰許多了。
見柳如風面有悅色,於是柳福又幫徐子謙美言了幾句:「最難能可貴的是,那小子性情清儉,愛惜萬物,從不奢侈浪費,這一點倒是與時下揮霍成性的年輕人,很不相同呀!」
「那小子還懂得節儉之道?」這一說,引起了柳如風的注意。
「可不是?他就連喝剩的茶葉渣子也捨不得扔掉,說是將茶葉曬乾了,還可以拿來做睡枕,又說了,用茶葉做枕可以安神,且冬暖夏涼,四季皆宜。」歪著頭,柳福想了一會兒,又道:「對了,那孩子最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有錢當思無錢日,莫待無錢想有時啊!」
「不錯不錯,這一句話說得極好呀!」柳如風暢笑一道:「想不到這小子年紀輕輕,倒挺有思想的,這一點與我年輕之時頗為相似。」
「是啊,當初我見了那孩子,也覺得他確實有幾分當年老爺的風範。」柳福忍不住苦笑地心忖,只是這倆人一個富、一個貧,但都是一樣的窮酸味兒十足。
在他們一老一小的眼底,絕對沒有浪費二字。
聽到這裡,柳如風坐不住了,吩咐道:「快,快扶我起身,為了咱們柳家後繼有望,老夫萬萬不可怠慢我那好賢婿、那未來的狀元郎呀!」
「都還沒高中呢!老爺又何須如此心急?」一向注重禮節的柳福,立刻勸阻的道:「況且,讓長輩先行面見晚輩,於禮不合呀!」
聞及言,柳如風挑高了一邊眉,問道:「你有何想法?」
「這樣吧,姑且讓我前去探探口實,問問那小子對於咱四小姐與入贅柳家有何想法?之後老爺再做定奪也不遲啊!」柳福如此建議道。
柳如風點點頭,斟酌了一晌,笑道:「也罷,那就有勞了。」
是夜,一彎新月如一抹淡淡眉痕,懸掛在楊柳枝頭,銀白的清輝穿過花木灑落大地,劃破了初夜的黑暗。
這是一個恬適安靜的夜晚,月光水色,景色迷人……
屋內,僅點燃一隻殘燭,火光左右忽閃著,發出了昏暗的幽光,徐子謙便藉著微弱的燭光,做起了手中的針線活兒。
這時,房門敲起,一道悠柔的嗓傳了進來--
「子謙哥哥,你睡下了嗎?」
自從他成了她的『禁臠』之後,她對待他的方式反而親近多了,不再是疏離的喊他徐公子,而是親親熱熱地喊起他一聲子謙哥哥。
這就跟養寵物的道理相同,最重要的是,這只『寵物』還能替她賺進大把大把的銀子,怎能不好生寵著、養著?
「尚未。」聞聲,徐子謙擱下了手中的活兒,趕緊上前應門。
只見佇立於門外的柳綾兒親自端來了一盅滋補養生雞湯,一對大大的圓眼睛,流露出天真無邪的純真,直瞅著他。
「子謙哥哥,綾兒可以進屋裡去嗎?」
此刻,她的眸光毫無心機,臉若銀盆,眼似水杏,聲音又柔又膩,極其惑人,令他不禁臉上浮起一陣熱意……
望瞭望無人的長廊,發現她是一人前來,身後不見平日貼身ㄚ鬟蘭兒的身影,不禁讓他有些疑惑,問道:「為何不見蘭兒姑娘?」
「那ㄚ頭染了些許風寒,我讓她早些歇息了。」
「原來如此。」點點頭,為了避嫌,徐子謙在她進門之後,也不將房門關上,就這麼任其開敞。
覷了一眼徐子謙近乎於古板的循規蹈矩、遵守禮法,抵死決不逾越的性情,柳綾兒無奈地苦笑了下,兀自踏入房內,將熱湯淺擱在桌案上,輕輕掀開了盅蓋,一股氣味濃郁的鮮美氣味,頓時瀰漫開來!
這時,她眸光一瞥,瞧見桌上還擱了一雙補了一半的舊鞋。
「咦?這是……」
隨著她好奇的眸光望去,他徐徐一笑,解釋道:「前一些日子趕路,我這一雙鞋底都已經磨損大半了,加上日前那一跌,這不?都開口笑了!」他溫和而半開玩笑的自嘲道。
「你一個大男人,也懂針線活兒?」她頗為訝異一問。
「就是一些縫縫補補,不難的。」他勾唇一笑,取起桌上的鞋子,打算完成剩下的工作,卻被她一把給搶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