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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寄秋

  她要麼賠上自己的一生,反之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盈兒,我不能常常上門去打擾,我還在孝期。」他得守孝三年,期間不得訪友、作樂,並不適合與人密切往來。

  「那又有什關係,我們家又不忌諱。」她爹是大夫,看過的死人可多了,喪家常請他為悲傷過度的遺族看病。

  「你是誰,哪兒跑來的野丫頭,知不知道隨隨便便到人家家裡很沒教養!」怎麼阿貓阿狗都放進來,欺柳家沒人了嗎?

  一名少女身著霜白菊紋緞子,外罩煙青色短襖,腰上繫著淺青色嵌寶石玉扣腰帶,垂綴著一塊白玉珮,玉珮下方結的穗子是雙福字,福中嵌黃玉。

  「表……表姊,你不要誣蔑我的朋友,她是……我、我請來的客人。」柳毅說完,不自覺瞥了一眼比兩個他都還高的牆頭,想起方才徐輕盈出現的方式,倒真是與眾不同。

  親爹曾是知府大人的朱巧兒改不了官家千金的作態,盛氣凌人的睨著他。「什麼誣蔑不誣蔑的,你爹剛死就有人上門來打你的主意,你這蠢腦袋也得好好想一想,人家圖你什麼,還不是你爹留下來的財產,要是你守不住……」

  「住口!我家的事不用你管。」什麼財產,他爹一生清白,哪有多少銀子,何況還有他娘在。

  朱巧兒大柳毅兩歲,今年十歲,個性和她早逝的爹很像,刻薄寡恩且貪財,一看到銀子就兩眼發亮,不論是不是她的都想佔為己有。

  但她娘倒是個不貪心的,除了有點小勢利、專往高處看以外,不該她得的分文不取。

  「什麼你家的事、我家的事,我娘是你姨母,你敢說我們不是一家人嗎?」這小子居然敢吼她?!

  「表姊,我的事不要你管,盈兒是我的鄰居,她過府來玩,我理應招待。」柳毅站起身將五官細緻的小人兒拉到身後,很是維護的擋在她面前,面對表姊的質問毫不退縮。

  「哪有人在喪期上門,肯定別有用心。」這麼小心機就這麼重,長大了一定更不得了。

  「表姊!」他很不高興。

  「巧兒,你又和毅兒鬥嘴了是不是?娘不是說過要你們表姊弟要好好相處嗎,怎麼又不聽話了。」林文娘很瘦,瘦得弱不禁風。

  「娘,你來說說他嘛!明明姨父剛死沒多久,就有人勾搭上門,我為了他好,說了他兩句,他卻對我言語不敬,真是不識好人心!」她好歹是表姊,還說不得他嗎?

  「巧兒,姑娘家怎能這麼說話,想娘罰你抄佛經是不是?」這孩子都被她寵壞了,口無遮攔。「毅兒,別跟你表姊計較,她就是嘴壞,沒有什麼惡意……唉喲,這是誰家的閨女,生得真標緻。」

  柳毅正想說她是徐太醫的侄女,誰知徐輕盈從他身後跨了一步出來,搶先一步開口——

  「我爹是個大夫。」她絕口不提和春堂。

  一聽只是個大夫,林文娘臉上的笑意馬上變淡。「小姑娘,早點回家,別老在外頭逗留,若是你的家人找不到你可要擔心了。毅兒,你也真不像話,沒想過人家小丫頭的家人會焦急嗎?」

  徐輕盈那比這些人多活了好幾百年的銳眼,又豈會看不出這對母女的心思,為了不讓柳毅難做人,她先是朝他笑了笑,接著又朝那對母女微微一鞠躬,便先行離開了,這一次,她走的是正門。

  柳毅看著她離去的身影,心裡感動極了,更有個預感,以後他們之間的關係並不簡單……

  第2章(1)

  十年後

  同樣的圍牆,同樣的後花園,不同的是,牆邊栽了幾叢綠竹,竹高數十尺,竹葉長年青綠,風吹過細長的葉片,發出悅耳的沙沙聲,帶來絲絲沁涼。

  幾年前,這片園子歸入柳毅的院子,他從原本的居處遷來此處,分出內外院,此地為他私人院落,有三進院子,平時除了他,外人不得他允許不許進入,環境清幽。

  離牆邊不遠的水榭旁,蓋了一間竹屋,地上踩的也是竹片,竹屋離地約三尺,有三道竹階梯,朝南開的正門,左右各有一扇窗,窗框上方裝著竹簾子。

  柳毅就坐在竹簾子捲起的窗邊,如今的他面容清逸俊挺,濃眉飛入鬢髮,手持一本書冊,目不轉睛的看著。

  當年他父親過世後,母親拖了幾年,也跟著撒手人寰,當時的他尚年幼,乏人照料,也無法打理家中里外,因此他丈夫早逝、守寡未再嫁的姨母林文娘便離了夫家,搬到柳宅代為照顧他。

  只是一肩難挑兩擔,難免顧此失彼,林文娘在柳家時,對一雙親生兒女疏於照看,兒子養成了愛賭的性子。

  而女兒嫁入大戶人家,沒兩年居然以和離收場,嫁妝幾乎被生性風流的丈夫敗光了,離了夫家,她拿回來的卻不到百兩,連雇艘船將床、櫃子等妝奩運回娘家的銀兩都不夠,後來還是請母親幫忙。

  這幾年,林文娘在銀錢上很苛刻,她雖然想做到盡量不用柳家的財產、公正無私地將柳毅那一份完璧歸趙,但是她一個寡婦能有多少收入,當年她丈夫貪來的錢財,早被她和兩個孩子揮霍得差不多了,一嫁一娶可是不小的負擔,再加上她自命清高,視經商為下品,因此每年靠三個莊子那幾百兩的出產,實在是入不敷出,手頭有些緊了。

  所以她事先和柳毅通過氣,借她的,等她兒子有出息了再還他,她還做了一本賬冊,表示債務分明。

  不過幾年過去了,也沒見她還過一兩銀子,倒是越借越多了,多到柳毅不得不收回她手中幾間鋪子和莊子的收益,他怕姨母再借下去,他柳家的銀錢都填了朱家那個無底洞。

  「哎啲——」

  「怎麼又摔了?你不是自詡手腳靈活,怎麼三次有兩次都失足滑倒,那面牆都快被你爬禿了。」柳毅連抬頭看一眼也沒有,口氣清清冷冷的,毫無一絲憐憫。

  這也怪不得他,見得多了,也就習以為常,而且一個人連著十年不長進,即使搭了梯子還是習慣爬牆,讓他也挺無言的。

  「我是手腳利落呀,可是是哪個不長眼的混蛋,將你們這邊的梯子橫著放在牆下,我一看沒梯子就往下一跳,誰知正好踩在梯子上滑了一跤。」徐輕盈揉撫著她可憐的嬌臀,不滿的抱怨道。

  竹屋裡的侍從遠山看到這一幕,有些驚嚇的往後一退,正在倒茶的手抖了一抖,差點把茶水往主子身上淋。

  他真不敢說,那把梯子是他忘了架起來的。

  柳毅淡淡的瞥了遠山一眼,示意他把茶壺放下先退下去,待人走了,他才涼涼的道:「那你就該多喝點枸杞菊花茶,明目退火,年紀輕輕就視茫茫,不用兩年就得讓人牽著走。」那麼一架梯子也能視而不見,兩隻眼睛生得這般大,看來也是白搭在臉上。

  「少詛咒我,你盲了我還兩眼清明,看得見三里外樹上的鳥巢裡下了幾顆蛋。」面對他,徐輕盈從來就不是客氣的主兒,邊回嘴邊走進屋裡,見他手裡拿著一杯清茶,搶過了茶盞就牛飲起來。對她來說,喝茶就是解渴用的,品茗什麼的太過矯情了。

  「盈兒,你這幾年的規矩都白學了。」說她是個假小子都成,沒半點大家閨秀的文雅溫順。

  「拜託,別說教了,我剛才歷經千辛萬苦從我娘的魔掌逃脫出來,你不要學老和尚在我耳邊唸經,我會爆腦的。」她就是貪他的「清風軒」清靜,才爬牆過來避難。

  放下書,柳毅目光輕柔的莞爾一笑。「又為了你的婚事?」

  一說到嫁人這件事兒,徐輕盈就頭痛不已。「別提了,誰說姑娘家一定要嫁做人妻,我跟我爹學醫也學得挺好的,連我二哥也比不上,日後當個女神醫有啥不好。」

  她辨識藥材的本事可說是無師自通,只要搓一搓、聞一聞氣味,她就能從一撮磨成灰的藥渣中說出含有幾種藥材,並能準確的切脈找出病因,再加上父親的教導,如今她是青出於藍更勝於藍。

  而且她也發現她的法術一直都在,只是時靈時不靈,根本靠不住,想要用它時使不出來,可沒有想到它時又莫名其妙跑出來,把她搞得一個頭兩個大,氣得直想罵人。

  不過人嘛,窮則變,變則通,她慢慢地摸索出竅門,一覺得丹田靈氣充沛,她便往藥草多的地方蹲,等到靈氣滿到快溢出來,那便是法術靈光的時候。

  於是,她藉著法術來煉丹製藥,有仙法煉製過的丹藥,可是萬中難求的頂極仙藥,要治什麼病還不是易如反掌。

  然而她煉毒也製藥,卻很少拿出來用,因為那些藥的奇效太超乎常理了,除非迫不得已,她是能不用就不用,除了她爹和兩位兄長以及柳毅,沒人知曉她善醫。

  但是她也做了些比較尋常的藥丸,起死回生是不可能,可一息尚存者還能挺上幾個時辰,若遇到她心情還不錯,說不定會出手一救,把人從閻王爺手中給拉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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