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每淺嘗到一口,便會不經意皺起眉頭,似有什麼不滿。
不遠處傳來一陣人群嘈雜聲,好像有人在扛東西,他坐的位置極高,稍微挪動視線,便可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只見府裡幾個身材壯實的工人在蔡總管的指揮下,正奮力抬著幾隻酒缸向雜物間的方向走去。
本來他對於這種事極不在意,只不過那些工人中,兩人一組,肩上扛著用麻繩綁著的沉重酒缸。
其中一個個子較矮的男子,腳下也不知被什麼絆倒,踉蹌了下,眼看整個身子向前就要摔倒在地——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突然從蔡總管的身邊跳出一個瘦弱無骨的丫頭,眼明手快的一把扛住那即將摔破的酒缸。
小小的身子微一用力,那只能把她裝在裡面的大酒缸竟奇跡般的被她頂住了。
南宮桀為她偷捏一把冷汗的同時,也深深的驚歎,她真的是一個姑娘家嗎?只見那幫了工人大忙的丫頭咧嘴嘻嘻一笑,陽光下,那潔白的牙齒閃閃發亮,兩頰若隱若現兩顆可愛的小梨窩。
雖然穿著府裡的丫頭的衣裳,眉宇間也散發著濃濃的鄉土氣息,可那明朗清脆的笑聲,卻震得他心房顫抖。
蔡毅然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莊主可是在看跟在我爹身邊的那個小妹妹?」
南宮桀收回打探的視線,迅速整理心中那難以言喻的怪異感覺,輕聲道:「只覺得她有些生面,是新來的丫頭?」
「是啊,她名叫錢小福,是我爹不久之前找來看管雜物間的,別看那丫頭個頭小,身子纖細,力氣卻大得很,人緣也極好。」
不知為何,錢小福這三個字居然讓南宮桀產生了一股熟悉感。
待那嬌小的身影隨著工人的眼前消失,他才發現坐在對面的蔡毅然,竟滿臉探究的打量著自己。
俊容一冷,他輕哼一聲,「吳大富既然想用那種低劣的方式對付百年酒莊,他們也不用手下留情,得拿出對策回擊才是。」
說著,原本冰冷的眸底,一抹狠絕目光一閃即逝。
不待蔡毅然回覆,他起身,淡淡瞥了眼石桌上的酒壺,「另外,告訴府裡新來的釀酒師,這酒的味道很糟糕,並非我想要的那種口味,讓他不管想什麼方法,給我重制。」說完,長袖一甩,轉身走了。
望著漸漸遠去的主子,蔡毅然不解的搔了搔腦袋,他家主子到底想要哪種味道?
自從前陣子他從外鄉遠遊回來後,整個人變得怪怪的,若問到底怪在哪,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難道在他離開永安城這段時間裡,發生了什麼事?
錢小福還沒等到機會狠揍那忘恩負義的南宮桀一頓,府裡便發生了一件大事。
因為百年酒莊的釀酒處就設在南宮家的後院,這樣不但方便管理,同時也能讓南宮桀隨時監督釀酒的時度。
就在幾天前,工人因要釀製槐花酒,便在院子裡曬了大量槐花。
熟料這些槐花招來了一群蜜蜂採蜜,短短一上午的工夫,偌大的晾場便被層層的蜜蜂給團團包圍。
工人見狀,擔心槐花一旦失了蜜汁會前功盡棄,所以一群工人便拿衣裳蒙了頭,驅趕蜜蜂不成,反而惹火了它們。
當時正逢莊主來後院品嚐師傅新釀的桂花酒,躲避不及竟被發了狂的蜂群螫咬。
一時之間,酒坊大亂,人們惶恐不安,也不知最後誰想出生煙驅蜂的主意,那群惹怒的蜂群終於漸漸散去。
在場的工人們大多數都被蜜蜂螫到,但在塗了大夫給開的藥方,身上的紅腫很快便消失。
唯有莊主,因膚質特殊,被螫到後,臉上居然起滿可怕的紅疹,任憑大夫想盡辦法、查遍醫書,就是不見半點效果。
這樣整整三天過去,南宮桀的病情越發嚴重,急得蔡總管團團轉,府裡上下也人心惶惶。
當錢小福聽聞下人們偷偷議論著南宮桀的病情後,憂心了起來。
不會吧,她還沒有機會找他問個清楚,他怎麼就生病了呢?
趁著府裡亂作一團,錢小福悄悄的尋到主宅南宮桀的寢房,順著窗縫,向室內打探,當她看到躺在床上的南宮桀,心底不由得一顫。
瞧他白皙的兩頰起著又大圓的紅疹,說是紅疹,倒不如說是紅色的膿包,不但臉上如此,就連被子外面的手背上也起著相同的膿包。
房裡坐著請來的大夫,蔡總管以及酒莊大管事蔡毅然也在一旁小心守著。
錢小福看了蹙眉深思,南宮桀現在的症狀,她以前好像曾經見過……
想了好半晌,她雙眼一亮,當下飛也似的跑進房。
第4章(2)
「蔡總管,清……呃,我是說莊主的皮膚是不是天生敏感,一旦被蚊蟲叮咬,便會發炎,嚴重時還會高燒不斷,甚至昏迷不醒?」
蔡總管見錢小福急沖沖的從外面闖了進來,本想斥責她無禮,可轉念一想,這丫頭怎麼會知道莊主自幼的體質與常人不同?
看著主子的神智始終恍惚,有時好像醒了,可意識混沌,開口說些別人所聽不懂的胡話,讓人見了,好不擔心。
「莊主的皮膚的確很敏感,我還記得他五歲那年,同老爺出門幾日,回來後,卻渾身發熱,隔天一看,全身上下竟起滿水泡。
據老爺說,他們住的那家客棧不乾淨,夜裡被蟲子咬到,結果回來後越來越嚴重,許多大夫登門診治都無效。
最後還是一個路過家門口的老和尚看到莊主的情況,也不知用了什麼方法,可當時只有老爺、夫人見過老和尚治療的過程,如今老爺夫人都已離世……」
說到這裡,蔡總管忍不住老淚縱橫,一臉哀戚。
錢小福忙上前安慰,「蔡總管莫要悲傷,雖然我不是大夫,可自幼在鄉下長大,曾見過我們村裡的鄰家小弟弟和莊主的體質有些雷同,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種症狀想要治好,並非不可能。」
說著,她便奔到南宮桀的床邊,上下打量他狼狽的俊容,又輕輕碰了碰他臉上腫脹的紅色膿疹,這才發現,他不但臉上和手臂上受到了感染,就連脖頸也無一倖免。
「蔡總管,莊主身上這疹子發得不輕,若不盡快用藥,恐怕會竄至全身;我們鄉下人窮,就算患了病,也沒錢到城裡治,所以老一輩的人便傳了許多治怪病的土方。若蔡總管信得過我,給我兩天時間,我盡快趕路到絕頂山採些藥草。在我沒回來之前,請蔡總管一定要讓莊主的身子保持乾燥,若他發汗,定要及時拭去……」
眾人見她說得頭頭是道,雖說心底仍舊有些質疑,可眼下也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便答應她。
錢小福不敢耽擱,只簡單收拾了一些細軟乾糧。
為縮短時間,本來蔡總管想為她準備車馬,但絕頂山路途崎嶇,而且如果坐車,便一定要走大路,這樣一來,恐怕會更耽誤時間,所以她當下決定徙步前去。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治療那種紅疹的藥草名叫仙樂草。
這種草在絕頂山上隨處可見,她曾見過同村的人用仙樂草給人砝疹,效果奇佳。
由於害怕耽誤治療的最佳時機,錢小福整整一日沒命的趕路。
到了絕頂山時,太陽已經西落,趁著最後一抹夕陽餘暉,她努力尋找仙樂草的蹤影。
它與雜草長得極像,但草葉略顯寬大,而且葉上還有一道淺淺的白線,據老一輩人的說法,這白線裡的汁葉,是上等良藥,可治百病。
幸虧她小時候常來這裡玩,對於哪里長仙樂草極為熟悉,只用了半個時辰,便採了半籮筐。
此時天色已黑,雖然她對絕頂山的地形十分瞭解,可今夜多雲,天空中竟連半顆星子也尋找不到。
但因一心掛念著生病的南宮桀,錢小福不敢多做停留,只能摸著黑,一步步往山下走。
也不知踩到了什麼,腳下一滑,突然她整個人就這樣順勢滾了下去。直到小小的身子被一塊大石擋住,才停止了這駭人的下墜。
身上好痛,事實上每一處都痛,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可她卻倔強的不肯流下一滴。
腦海中一邊浮現出往日自己與清離,在這絕頂山上相處的每一幕,那時他為了救她而被大石砸傷,當時的痛,是不是也像此刻的她這般難以忍受?
忍著刺骨的酸痛,她用盡最後一口氣力爬了起來,她不能倒下,因為她的清離還在等著她的藥草。
雖然……雖然現在的她在他眼中已經變成陌生人,但至少那個男人曾經給過她太多美好的回憶。
咬緊牙關,她忍著身上的劇痛,就這樣一跛一跛的趕路,只是這絕頂山夜裡太黑,每走幾步,她便會被東西絆住摔倒。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也不知這樣摔了多少回,當她終於趕到南宮府的時候,天已經放晴大亮。
蔡總管沒想到她說兩天的時候,她卻一天便趕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