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天蓋地的疼痛讓她以為自己就要死去,整顆心只祈求這股痛能夠消失。一聽見他要餵藥,她渴盼地問:「這藥……止疼嗎?」
「對。」
握住水杯,她乖乖的將水飲下,把藥丸一口氣吞了下去,然後溫馴的任由褚恨天將自己放回床上。
藥很快就發揮作用,雖然左手腕依舊疼痛,但與之前相較,已不是那麼難以忍受。緊繃的身子終於逐漸放鬆,意識也像是被人裝了大石,緩緩的朝一片黑暗的世界沈去。
疼痛愈來愈遠……
見她緊皺的眉頭終於鬆開,褚恨天才起身將手中的杯子放到身後的桌上。
佇立在床畔,他凝望著那張蒼白的清秀小臉,喃喃自語:「我可以相信你說的話嗎?」
第三章
「姑娘請開門,我給你送飯來了。」皎月樓外,一名婢女一手端著餐盤,一手輕敲門板,可許久不見回應,因此心裡起了狐疑,而一旁守門的守衛也察覺事情不對勁,於是立刻把門推開。
「姑娘你還沒醒嗎?」兩人一前一後走入房內,揚聲喚人,可回應他們的依舊是一片靜默。
婢女心慌起來,急忙忙將餐盤放在外廳的桌上,然後迅速奔入內廳,一見床榻上空無一人,立刻放聲大叫——
「人不見了!」
接獲消息的楊釗,立刻到褚恨天身前負荊請罪。
「爺,那女孩兒,不見了。」
做帳的大手不受影響,揮毫快速的在帳簿上寫下一行行帳目,未幾,一本整理過的帳冊已迅速完成。
收筆,褚恨天抬首看向楊釗,冷聲問:「你們怎麼辦事的?」
「屬下該死。」不辯解,楊釗直接領過。
「連個女孩兒都能看不見,若她是個刺客,你可知當夜府裡會死多少人?」
楊釗聞言,沒敢說話,但沉重的呼吸聲卻洩漏他驚慌的心情。
他曾猜測那女孩兒或許不簡單,於是派人守在她房外,可他沒料到她竟會趁兩衛交接時從窗口偷跑,且一路都不曾被人發現。
還好總管回報,府裡沒有任何財物或人力上的損失。
「今日起,加強夜間守備,若這事再犯,加倍連坐懲處!」坐在紫檀玄武椅上,褚恨天依舊是以黑紗覆面,身著黑衣黑鞋。
「是!」楊釗叩頭領命。
「交代下去,備好馬車,一刻鐘後,我要到紫竹林去。」收起帳本,褚恨天從書案下抽出一本頗有份量的書籍,旋即起身走出書房。
「是。」楊釗迅速起身跟在他身後,走了幾步,才敢問:「爺,是否要將那女孩兒追回?」
疾風般的腳步似乎有一瞬間的遲疑,但清冷的嗓音隨即落下,讓楊釗錯失確認的機會,
「待會兒吩咐總管,叫他讓藍棠帶一名丫頭到東苑頤心齋幫忙,順便到附近藥房抓幾帖補血養氣的藥,照三餐端到頤心齋。」
楊釗本想問頤心齋何時住了人?又是誰要補身子?可從自家主子比往昔還要冷上幾分的聲音來判斷,自家主子今早心情似乎不佳,於是話到了嘴邊又吞了回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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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竹林內。
「這是你要的書。」褚恨天將書放到桌上。
「呵呵,總算給我拿到了,太好了。」石桌前,坐著一名白髮蒼蒼、臉上佈滿皺紋的和藹老婆婆,當她見到那熟悉的藥書,立即歡欣大笑,只可惜她的嗓音太過粗糙,笑聲聽起來像是砂石滾地的聲音,很是磨耳。
沒心情分享她的喜悅,褚恨天說出此次前來的目的。「一物換一物,我依約幫你拿回藥書,你呢?」
抱著藥書的老婆婆,也就是六十年前,憑著一身好醫術在江湖名噪一時的竹碧水,笑得樂不可支。
想當年她嫁入錢家,本以為覓得良緣,沒想到卻是嫁錯負心漢,不但被那狠心郎甜言蜜語騙走了她竹家家傳多年的配藥秘書,還被強灌了毒藥,毀了她美妙的聲音,差點讓她命喪黃泉。
當時她恨極,多想將那負心漢千刀萬剮,可無奈身染劇毒,力不從心,待她解完體內毒素已是三年後的事。之後,她跑遍大江南北,四處打探那負心漢和藥書的消息,可那負心漢和藥書就像自人間蒸發似的,再也沒有消息。
幾十年尋覓無獲,本以為復仇無望,沒想到一次因緣際會之下竟讓她得到一張藥帖的謄本,而那藥帖內容無巧不巧正是出自她竹家智慧,她循線追查,追到鄴陽城,後來經過一番調查,她才明白當年狠心郎得到藥書後,立刻改名換姓,搬遷到鄴陽城做起藥材生意,還將藥書當作傳家寶,連傳兩代。
於是在弄清楚所有事後,她便找上了褚恨天,與他做了筆生意。
「年輕人,你講信用,我竹姥姥也不會馬虎你,不過你要的東西不簡單哪,只消輕輕一吹,就能讓吸入之人瞬間喪命,不留半點痕跡,我能否問問你要這東西做啥?」邊說,邊起身從櫃子拿出一白瓷小瓶。
「不能。」褚恨天斷然拒絕。
「唉……年輕人,你不錯啊,看起來諱莫如深,理應是成大事之人,何必使毒幹壞事呢?」竹碧水將藥瓶放到桌上,感歎道:「真不曉得這世道究竟怎麼了,好事不做,成天只想使毒幹壞事,先是你,後是何親王,怪哉。」
黑紗下,紫眸裡剎那閃過一絲銀光。「何親王跟你討毒?你同他有交情?」口氣極為雲淡風輕,似在閒聊。
「半點交情都沒有,天曉得他怎麼會突然找上門來?」她本人到現在還是百思不得其解。
「你把毒藥交出去了?」
竹碧水撇嘴輕哼。「能不交嗎?人家帶著六名護衛,個個拿刀帶劍、凶神惡煞,我可惹不起。」人家分明就是來搶毒的,她不給,難道等著被砍嗎?
更何況她雖深居簡出,可還不至於沒聽過何親王的名諱,她區區一個平民百姓可惹不起皇親國戚,當然是識相為上,只不過她完全不敢想像何親王討毒的目的是為何,但是卻明白自己這下麻煩大了。
「何親王討的是何種毒?」
「你問這做啥?」竹碧水露出懷疑的目光,這才發覺他對此事似乎太過關切。
「回答我的問題。」褚恨天不回答反而發出命令,他的語氣冰冷充滿威脅,渾身散發著懾人的氣勢,讓竹碧水不禁盜出一陣冷汗。
「與你討的毒藥不同、是一種無色無味的慢性毒,叫做千腸斷。」抹去額上冷汗,竹碧水乖乖回答。
「如何使用?」褚恨天問得仔細。
「通常摻在飯菜或是補藥裡使人中毒,中毒之人初時會精神大好,可不出半個月,就會精神渙散、盜汗高燒、臥床不起,症狀極似風寒,接著兩個月內,當毒性侵入五臟六腑,中毒之人就會陷入昏迷繼而死亡,難以查出死因。」懾於褚恨天的魄力,竹碧水摸摸鼻子據實以告。
「難,不代表不能,如何查出死因?」褚恨天抓住她的語病。
「你可真精明,什麼事都瞞不過你。」竹碧水一邊驚歎他的觀察力,一邊訕訕的將因千腸斷而死的判斷方法告知。千腸斷雖無色無味,可仍舊是個毒,中毒之人到了後期,體內血液會由紅轉黑,不過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很好的辨認方法,那就是中毒之人的頸項上會浮出極淡的綠紋,當綠紋愈清楚,就代表中毒之人愈接近死期。」
「你所言不假?」褚恨天用精銳的眼神盯著竹碧水。
「什麼事都逃不過你的法眼,我哪敢誆你?」竹碧水語帶自嘲,這個褚恨天果然不簡單,他的深沉心機她總算見識到了。
褚恨天用一聲冷哼回應她的自嘲。抓過瓶子放入懷裡,他開始精明的算計著何親王取千腸斷的動機。
由於皇上經年沉溺於美色,導致身體未老先衰,今年更是頻頻傳出因病而不上早朝的消息,因此朝綱漸亂,文武百官內鬥不斷,而皇子們多年來的勾心鬥角也在此時浮出檯面。
朝臣們算計著自己的未來、皇子們算計著皇位,如今宮廷裡正瀰漫著一股濃得化不開的陰謀,而何親王貴為中書,同時還是六皇子的親舅舅,偏偏選在這個敏感時期找上竹碧水求毒,其心著實可議。
他究竟在計謀著什麼?可與六皇子有關?
轉身走到床邊,竹碧水從床頭拎出一個不久前準備好的包袱。「既然東西給你了,竹姥姥我要先走嘍。」她雖愛極紫竹林的清幽,可如今有皇親國戚這種大麻煩找上門,她還是先逃為妙。
「等等!」褚恨天喊住她的腳步。
「談,年輕人,東西都給你了,你不是還想找麻煩吧?」他深沉的心機她適才可是領教過了,他現在不會是想告訴她,他另外還有殺人滅口的習慣吧?
褚恨天坐在椅上沒動,看著一臉戒備的竹碧水。「我問你,筋骨盡斷可還有救?」想起毛頵兒的傷勢,他忽然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