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毛頵兒爬到樹上後沒多久,過招中的兩人已打到樹下。
「將信函交出來!」黑衣男子持劍斜抵著大刀,表情肅冷的同褐衣中年男子索討他藏在懷裡的信函。
那封信函本是七皇子親舅今早所擬,裡頭記載了許多擁戴七皇子為帝的名單以及捐獻的明細,本想今夜送入宮中呈給七皇子詳看,可不知是誰將信函的事情傳了出去,一個時辰前,府邸竟然潛入了外人將這封信函偷走。
他隨即發現此事,因此迅速追趕偷信之人,欲將信函奪回。
「呸!要信沒有,要命一條!」褐衣中年男人粗嗄的嗓音因出力而略微浮動。
兩人雖然身體不動,可彼此內力在刀劍間流竄碰撞,迫使兵器發出陣陣尖銳鳴吟,不過相對黑衣男子游刃有餘的模樣,褐衣中年男子卻氣息浮動,實力高低,略見分毫。
「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闖,你既然想死,那我就成全你!」語畢,黑衣男子大喝一聲,將手裡長劍快速一旋,一股氣流旋即在身前炸開。
褐衣中年男子見狀,瞬間運氣護身,然而終究力不敵人,身子往後踉蹌了一步,嘴角還因此溢出一絲血,顯然是受了極重的內傷。
黑衣男子乘勝追擊,繼續舞出長劍;褐衣中年男子臉色一凝,立即提刀防備,風中再度響起尖銳的鏗鏘聲。
而此時,趴在樹上偷偷觀戰的毛頵兒不由得被那充滿內力的刀劍尖鳴聲弄得頭疼欲裂,悶哼一聲,旋即用手護住雙耳,試著擋住那讓她耳膜、腦子都發疼的聲音。
但無論她再怎麼出力護著耳朵,樹下更勝爆竹爆炸威力的刀劍聲依舊震入她的耳裡,使她的腦子疼得幾欲爆炸。
可即使如此,她卻不敢尖叫,只怕一出聲,便會招來殺身之禍。
畢竟兩人的長相她已瞧得一清二楚,待會兒要是有一方死了,她就算是目擊者,殺人的那一個若是發現她,極有可能殺了她滅口,所以她絕對絕對不能出聲。
可是不出聲,真的好難啊……痛到極點,兩顆淚珠從緊閉的眼角溢出,和著自額上淌下的冷汗,瞬間沾濕緊繃顫抖的蒼白雙頰。
緊皺眉頭,毛頵兒在心裡狂念阿彌陀佛,就盼這折磨能快點結束。
不過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樹下的尖銳聲依舊不斷,就在毛頵兒以為自己耳膜就要破裂、腦子就要爆炸、嘴裡的阿彌陀佛就要念成天殺的混蛋時,耳邊催人發狂的鏗鏘聲終於退去。
吐出一口氣,在心裡從一念到十,確定樹下再也沒有動靜,毛頵兒歡喜地將眼睜開。「啊啊——」
尖叫聲才傳到樹梢,瞬間便被人滅去。
「姑娘莫驚,我不是壞人。」粗嗄的聲音壓得極低,一雙精銳但略顯渙散的黑眸以極壓迫的距離俯在毛頵兒眼前;那張臉,是適才在樹下拿刀的褐衣中年男子。
瞠大眼,看著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身前的褐衣中年男子,毛頵兒看著覆在嘴上的大掌,劇烈搖頭,眼裡寫滿恐懼與不信任。
「我來,是有事要拜託你,絕不是要傷害你,待會兒我會放手,你千萬別叫。雖然我使了聲東擊西之計,可他或許還在附近,若讓他發現,你我性命難保。」邊說,一雙黑眸邊朝四周搜尋了一遍。
聞言,毛頵兒狠狠的倒抽一口氣,一雙圓潤的眼眸瞠得更圓了。
「不過這可能性應該不高,他武功雖在我之上,可耳力卻遠輸於我,短時間內,他應該不會再回到這兒的。」
話才說完,毛頵兒眼角便微微抽動,若有似無的瞪了下眼前人。這人,真是說話不講重點,害她心臟差點跳出來!
「我要放手了,記得別出聲。」中年男子再度警告,然後緩緩鬆開手。
大掌離開口鼻的瞬間,毛頵兒立刻手腳並用,抱著樹枝往後退去,動作之靈活,就像只在山中長大的猴兒。
沒阻止她逃離的動作,中年男子從懷裡掏出一張摺疊好的白色信紙,輕輕的放在身前粗壯的樹枝上。
「這封信極為重要,萬不可遺失或讓人取走,請姑娘務必幫陸某親自交給鄴陽城的褚老闆,然後幫我跟褚老闆說聲,陸明終究不負他所托。」說完,未合的口唇陡地噴出一灘血。
「你——」聲音因驚嚇而大了幾許,但瞬間壓低。「你吐血了……」
「我身中內傷,怕是時日不多,因此懇請姑娘務必幫陸某完成最後的心願,我陸明來世必結草啣環以報!」說完,中年男子雙手撐樹,叩首答謝。
「少來了,人死了,喝了孟婆湯什麼都會忘光光!什麼來世報恩,根本都是騙人的,我才下會上當。」跟她來這套,哈!
瞥眼,看著那叩首不動的中年男子,圓眼骨溜一轉。「不過跑腿送信一點也不難,大叔你若給我十個銅錢,我便用跑的幫你送去,保證正午前將信送達,只要大叔你跟我說說那個褚老闆家住鄴陽城哪裡,路怎麼走……大叔,你會不會跪太久了?」
心裡陡然滑過一絲古怪,看著那動也不動的魁梧身軀,小小臉蛋微微轉白。
「大叔,我、我跟你說,現在是夜晚,不適合扮鬼嚇人,你要醒著,麻煩出個聲行不行?」
樹上一陣沉默。
「大叔……」蚊蚋般的聲音出現哭音,抓著樹幹的雙手微微顫抖。「大叔你別鬧了,我很怕鬼的,從小就怕,死人也一樣,你如果再這樣嚇我,我就不幫你送信了!就算你多加我五個銅錢我都不幹,你知不知道?」
沉默持續,而此時,樹外卻突然刮起一陣強風。
蕭蕭的風聲像極了地獄裡鬼魂們痛苦掙扎的哀號,透過枝葉,陰惻惻的鑽入樹內,使樹內溫度驟降,樹間頓時瀰漫著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氛。
雞皮疙瘩瞬間爬滿全身,毛頵兒白著臉,覺得自己的膽子就要從嘴裡蹦了出來,才想吞口唾液把膽子壓回去,沒料到前方一個白影忽然直飛而起,還來不及尖叫,便直撲自己門面,瞬間,世界一片死黑。
「啊啊——」
毛頵兒一邊驚慌尖叫,一邊本能的伸手將臉上的東西摘掉,卻一時忘記自己人在樹上,身子瞬間一個歪斜,人從樹上摔了下來。
咚地一聲,小小的屁股重重撞到地面,剎那間,一股身體彷彿要裂成兩半的痛覺直衝腦門,頓時痛得她齜牙咧嘴、雙眼噴淚。
「大叔你混蛋,要死也不說一聲,害我嚇得從樹上跌下來,要是我跌傷了,誰來幫你送信……」
疼痛惡毒的繼續蔓延,毛頵兒一時忍不住,連並將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一塊吐出,一次發洩個夠。
「還有爹爹你也混蛋!先是讓頵兒的包袱被人偷去也就算了,如今頵兒『又』遇上這種事,你也不保佑一下,害女兒這麼慘,要是頵兒哪天死了,一定踹你三下屁股也讓你痛痛看!」
毛頵兒邊罵,邊用袖子將眼淚抹去,可手一動,卻發現手裡握著一張縐巴巴的白紙。
困惑自己手裡何時多了張紙,她好奇的將白紙攤開來看,結果不看還好,這一看方纔的記憶盡數回籠,身子一僵,下意識的往上瞧去,正巧對上一雙死不瞑目的黑眸,正想尖叫,腦海裡卻驀然響起褐衣中年男子曾說過的警告。
小臉迅速慘白,毛頵兒旋即用手摀住嘴巴,顧不得屁股還在疼,她咚地一聲自草地上跳起來,接著拔腿飛奔。
而就在她投身躲入附近草叢內的下一刻,一抹黑影自遠方迅速奔到大樹下四處張望。當他抬頭瞥見褐衣中年男子的屍首時,立刻提氣飛到樹上,搜褐衣中年男子的身,並在遍尋不著信函後,恨恨的低咒一聲,隨即躍下大樹開始在四周搜尋。
壓低身子,躲在草叢裡的毛頵兒臉色更白,繼續在心裡狂念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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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光客棧一隅寧靜廂房裡,兩名身著不同顏色衣裳的男子面對面坐著,誰也沒開口說話,氣氛甚是沉悶。
其中身著藍底繡金線、織銀白麒麟圖騰華裳的中年男子,是鄴陽城內經營藥鋪生意的老闆:錢大富。而另外一個身穿墨色沉素樸服、頭戴黑紗帽遮掩容貌的男子則是鄴陽首富:褚恨天。
說到這個褚恨天,就不得不談到他的神秘——終年以黑紗覆面,模樣神秘;來歷不明,出身神秘;個性難測,行事神秘:財力雄厚,背景神秘。
人們唯一對他的瞭解就只有六年前他買下鄴陽最大的府邸,七日後又在鄴陽城內開了三間大型當鋪。
三間鋪子開張的當日,鑼鼓喧天、舞龍舞獅,熱鬧非凡,引來大批人潮好奇圍觀,管事乘機宣揚鋪子生意,舌粲蓮花的,博得百姓不少好感。
而後,他不耍手段、不玩花招與同行公平競爭,可由於生意手腕相當高明,除了當物還做借貸生意,而且為人信用公道,從不誆騙,因此京城裡的百姓們都樂於和他做買賣,不多久,其餘小當鋪無生意可做,就紛紛歇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