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隨著腳步落在青石橋上,她正打算好好欣賞眼前風光時,一股冷風由身旁掠過。
「交出金蘆笙!」
一聲猛喝讓桐普晴愕然地回眸,還未將綠柳隨風飄拂的情景攬入眸底,下一瞬便感到手腕猛地被攫住,還泛著痛意。
「放手!」她伸直未受縛的另一臂,扯破藏在袖囊裡的蠱粉,甩袖朝突襲者撒去。
倏地,黃褐色的粉末隨風漫天飛揚,另一聲警語由後方響起。「二爺小心!聽說苗家姑娘擅使蠱!」
感覺到聲音源自身後,桐普晴心一凜,這才發現熙來攘往的人群已散,自己則在不知不覺中被數十名黑衣男子圍堵在橋上。
糟糕!這下該如何是好?桐普晴晶燦的眼眸快速掠過四周,若有所思地輕蹙起眉心。
蠱粉替她解決了幾名黑衣人,但這石橋橫臥在窄直的河道上,小船由橋腹下輕搖而過,若要突破重圍,怕是難如登天!
第二章
帶頭男子臉色凝重地看著同伴痛不欲生的模樣,遂低聲喝道:「妖女,竟然使出毒招!交出解藥!」
妖女?桐普晴怔了怔,剎時明白,離開苗寨前,她並未換下具有濃厚民族色彩的衣服。
現下她穿的是寨裡常做的裝扮——繡有古老傳說、圖騰崇拜的繡花上衣,下著麻布百褶裙,勻稱的小腿上則打著繡花綁腿,額前有串精緻的流蘇銀鈴叮噹……這身濃厚的苗族色彩服裝,一看便可瞧出她來自何方。
而江湖人士一向視苗寨為藏妖匿禍之處,眼前的黑衣人自然把她歸為邪魔歪道。
不過這樣讓人誤會也挺好,至少對她心生畏懼,她也少些威脅。
「那大爺究竟是要解藥還是要金蘆笙?」桐普晴迎向對方凶神惡煞的模樣,一臉無辜地出聲反問。
「你——」瞧著她可人的模樣,持刀的漢子怔了怔,竟有一瞬間恍神,若不說,誰會瞧得出眼前這甜美的皮相下有如何歹毒的心思。
氣定神閒地打量著持刀漢子發怔的神情,桐普晴已約略掌握對方的想法。
定了定思緒,她笑靨如陽地道:「別你呀我的,大爺若沒事就行個方便,我可沒那閒工夫陪大爺磨蹭。」
分神打量了被蠱粉蝕膚入骨的同伴,持刀漢子窘紅了張黑臉,抽動著眉吼道:「該死!解藥、金蘆笙全都給我交出來!」
「可惜你要的我一樣也沒有。」桐普晴有些無奈地聳肩,說話的同時靈動的思緒則酌量著脫身的路徑。
當眸底映入那一艘艘穿橋而過的小船時,她唇角瞬間勾起一抹若有所思的微笑。
忽略小姑娘眸底一閃而過的笑容,持刀漢子憤怒地嚷著:「小妖女!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他話一落,包圍在身旁的黑衣人已蠢蠢欲動,準備拿下這讓人心生畏懼的苗家姑娘。
「誰讓你們嚇我!」知道無法再與對方虛與委蛇下去,桐普晴巧笑倩兮地朝他們扮了個鬼臉後,俐落地躍上石橋。
沒料到她會有此舉動,在場黑衣人均不由得一愣。
桐普晴看準了一艘艘穿橋而過的小船,身形俐落地躍下,藉船鋪路,眨眼瞬間,已躍至丈遠。
「可惡!」持刀漢子見狀神情一僵,不假思索地使出銀鏢暗器。「老子這下就取了你的命,看你還能不能飛天遁地。」
顯然這持刀漢子也不是省油的燈,掌勁一發,手中銀鏢凌厲地朝桐普晴的後頸疾射而去。
唰啪一聲,銀鏢不偏不倚嵌射入桐普晴的纖肩,若再偏個半寸,傷及頸脈,她這條小命鐵定難保。
桐普晴吃痛地頓住身影,凝眸瞥向身後那施展輕功朝她張狂而至的身影,她蹙眉咒道:「卑鄙!」
「哈哈哈!同你這擅施妖法的苗家妖女還講什麼江湖道義,今兒個我張老二就生擒你這個苗家妖女!」
一個起落,持刀漢子揚起狡詐的微笑,直挺挺地矗在船尾。「我瞧你還能往哪逃?」
兩人之間僅半船之距,桐普晴心一凜,大感不妙。
「乖乖束手就擒,本爺定賞你個痛快!」嘿嘿笑了兩聲,持刀漢子耍動手中大刀狂笑著。
他話一落,搖船的船夫見狀連忙哀聲求道:「姑娘、大俠,咱家船小,要殺要打也勞駕二位上岸頭去,空間也寬敞些吶!」
呸!他走啥好狗運,偏招了個天外飛來的無妄之災。
瞧這原本狹隘的河道現下只剩他與自家小船孤零零地在河中擺盪,對方凶神惡煞地傷了個姑娘,說不準在那刀光劍影下,他也會送了條命。
「囉唆!你只管搖你的船。」丟了錠銀子堵住船夫的叨絮,這持刀漢子瞅著臉色發白的小姑娘軟聲道:「小妖女,大爺再跟你說一回,只要交出金蘆笙,什麼都好商量。」
深吸了口氣拔掉嵌入骨肉的銀鏢,桐普晴緊抿著唇移動著步伐,氣呼呼地嚷著。「沒有、沒有!你教人給誆了,金蘆笙根本不在我身上。」
吼出胸口的郁氣,她低垂螓首,感覺額前綴飾的銀光隨著她的動作,透過河面反射入眼底,刺眼得緊。
輕閉上眼的瞬間,頭昏目眩襲來,幾乎讓她虛軟得站不住腳。
她是喜歡這兒如詩如畫的景色,但若就這麼在這裡栽了跟斗、丟了小命,她定是不會甘心的。
「想走?門都沒有!」持刀漢子瞧她不肯合作的倔強模樣,一個箭步向前,伸長臂欲拽住她——
倏地,在那電光石火間,一枚竹葉倏地凌厲劃過持刀漢子的手臂,劃出一道似被利刃所傷的細口子。
縮回手還來不及喊痛,一股渾厚圓潤的淒惻簫音取代了周邊沉謐的氣息。
「怡、怡然公子!」
隨著持刀漢子驚愕的嗓音逸出,失血過多的桐普晴思緒朦朧地抬起眸,只見一艘小船伴著近乎悲傷的蕭音徐緩迎面而來。
怡然公子?是她要尋的男子嗎?
桐普晴用手壓著不斷出血的傷口,努力睜大著眸,任男子立在船首的修長身影攫住她的視線。
在那思緒朦朦當中,他的衣袂隨風飄搖,落在腰後的黑髮在風裡擺盪,他那悠然的身影處在波光粼粼,綠影婆娑的水巷當中,幽靜地好似浮光掠影。
她還來不及驚歎,突地耳畔蕭音驟止,緊接著是幾聲驚懼的慘叫伴著撲通落水的聲音撞入耳裡。
桐普晴強打起精神,只見方纔的黑衣人一個個中了邪似地落了水,連緊追在她身後的持刀漢子也失去了蹤影。
她詫異的眸光方落在吹簫男子身上,只見男子手中筆直的洞簫疾翻,雙唇輕抵簫口、長指落在管身的音孔之上,瞬間那低沉渾厚的簫音,便再一次迴盪在靜謐的空氣裡。
即便他的神情是從容不迫的,但由現下狀況瞧來,他只是身手俐落地讓人探不清他究竟幾時出手……
「你到底是誰?」桐普晴探問的眸光落在他專注的神情之上、耳畔迴盪著餘音裊裊、不絕如縷的簫聲,心頭竟不由得湧上一股莫之能解的情緒。
沉綿悠長的簫聲觸動了心弦,連思緒、身心都猶如輕煙,飄然如絮。
簫離口,男子略頓,目光深幽地瞅著她,卻始終不發一語。
「你是……啞巴嗎?」額前沁出薄汗,她努了努嘴,神情有些惋惜、有些……恍惚。
迎向姑娘慘白得嚇人的臉龐,意湛風兩道黑濃的劍眉挑了挑,心頭暗暗一驚,原來,她就是桐家的金蘆笙傳人。
有趣!唇角若有似無地勾起一絲玩味兒的笑。
就在此時,湖水輕晃,徐行的兩船,在兩人視線將錯開的那一剎那,船身突地擺動了一下。
而桐普晴晃然欲墜的身形一個不穩,竟就這麼跟著往前傾墜。
心猛地一緊,她還來不及尖叫出聲,便覺腰間一個緊窒,下一瞬她便跌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眼底映入男子俊雅的面容,桐普晴眨了眨眸,驚愕地說不出話。
他的神情俊儒、神態悠然,深邃黑眸裡蘊藏的光芒深幽得看不出任何情緒。
「你受了傷,休息一下吧!」男子粉色薄唇朝她輕哄,氣貫長指,在她的頸肩處起落瞬間,已為她的傷口止了血。
簡單的一句話伴著他身上渾然天成的優雅舉止與沉穩內斂的氣質,無形中給人值得信賴的感覺。
桐普晴暈眩得緊,輕蹙起眉,只能傻傻地枕在那溫暖的胸膛咕噥了句:「你會害我嗎?」
小船無聲息地在水道中前進,她模模糊糊中瞧見一棵棵翠色楊柳佇立於青磚房旁,河岸的人家都探出頭來瞧他們了……
男子沒搭腔,但眼底幽寂的眸光似對著她綻出笑意。
頭好暈、好想睡唷!桐普晴雙手無力地拽著男子的衣襟,兩排睫羽已輕輕覆住她黠燦的黑眸。
思緒昏昏沉沉之間,那沉緩落寞的簫聲綿綿再起,伴著船兒向前劃開的波紋水聲當中,她心底跟著激盪起異樣的漣漪……
鬱鬱蔥蔥的竹林似綿延無止盡的綠海,隨風一波波舞著晃蕩的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