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他這輩子沒娶過妻生過子,不過憑著無師自通、學什麼精什麼的過人天賦,他自認在教養徒兒這事上,可不會有人比他做得更好了。
尋常人拿琴棋書畫教養女兒,他標新立異,改拿刀槍劍戟來替代,瞧!十年精心教養,不就讓他教出了個武奇葩!放眼金鉉王朝,他有自信,絕對沒有哪家的女兒能比歡兒更為出色。
這一次,印歡仍舊沈默,表面上雖是波瀾未興,心裡卻不免惱了起來。
她就納悶著,為何今年師父會纏著她出谷,原來竟是有目的的。
「是師父教得好。」她斂下眼睫,藏住眼裡的惱怒,淡淡回應。
「那當然是我教得好,不過正義感可是天生的,教不來的。」適才街上所發生的事,就足以證明他這個徒兒有副好心腸。「你也不希望睿王爺英年早逝吧?」「關於睿王爺,徒兒並無瞭解。」也就是說,睿王爺是死是活,干她何事?她和那睿王爺,根本是八竿子打不著,她甚至連他姓啥名誰都不曉得,就算她見不得別人使壞,但也沒古道熱腸到雞婆的地步。
「無妨,進了王爺府後,多的是機會可以瞭解睿王爺。」印峰涼涼說道,臉上的笑容,忽然變得好賊。
眼皮一跳,印歡忽然有股不好的預感。「您的意思是……」
「就是昨日的這個時候吧?」撫著髯髯白胡,印峰笑得更賊了。「為師的用了點關係,總算讓王爺府的總管答應讓你進府工作,這會兒用完飯,你就得到睿王府報到上工了呢!」
印歡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自家師父會來個先斬後奏,淡靜的水眸裡,瞬間染上一抹慍色。冰晶雅致的臉蛋,因為怒氣而抹上淡淡的酡紅,看起來更醉人了。「師父,你——」
「是是是,我英明神武、神出鬼沒,昨日你跟著我,竟然完全沒察覺到我做了這點小動作,你敬佩我,為師的都曉得。」印峰擺擺手,故意斷話。
印歡冷下臉。
「徒兒看起來,像是敬佩您的模樣嗎?」睜眼說瞎話,她明明是在生氣!「當然,瞧你敬佩到臉都紅了,如此仰慕,為師的可是會害羞的。」捧著臉,印峰裝模作樣地眨了幾下眼睛。
眼看自家師父裝瘋賣傻,屢屢岔開話題,印歡更惱了,卻聰明的不再浪費唇舌。
斂眉凝望杯中那晃蕩水紋,她捺下怒氣,試圖讓自己靜下心來。
師父行事縱然我行我素,但多少有他的理由。
「為什麼?」深吸一口氣,她試著瞭解原因。
「命中注定。」說到正題上,印峰總算恢復正常了。「這輩子,你注定和睿王爺有這段緣分。」啜了口熱茶,他笑嘻嘻道。
緣分?印歡微蹙眉頭,不禁轉首眺望遠方那壯麗的府邸。
八歲那年,她被生母遺棄在破廟裡,雖然幸運的被路過的師父收養為徒,但十年歲月,她幾乎都在笑笑谷練武生活著,幾次出谷,也不過是到山腳的小村莊採買東西,何時待過這繁華京城了?如今,她卻得踏進那王爺府,保護睿王爺的性命,多麼詭異的命運!不過話說回來,光是印心、印喜這兩個丫頭談起天來,就足以讓整座笑笑谷變成市集,堂堂王爺府,光是下人,恐怕就有上百,這些人的聲音成天在耳畔繞——天,光是用想的,她就開始頭痛了。
「不能改變命運嗎?」撫著眉心,她不禁氣弱地問,衷心期盼師父能想個辦法。
「命運天注定,為師實在無計可施,不過若是你肯兩肋插刀、行俠仗義,為師倒是可以將『疾光殘影』贈與給你,當作是事成的獎賞。」撫著髯髯白胡,印峰笑呵呵的丟下一記誘餌。
「您是說真的?」冷凝水眸瞬間一閃,清艷小臉果然亮了起來。
打小她就愛習武,師父自創武術,她幾乎學盡,可唯獨「疾光殘影」,無論她如何央求,師父就是不肯傳授,而如今,只消她點個頭,劍譜就能手到擒來——「君子一諾千金,為師可曾騙過你?」
是沒有,不過愛陰人倒是真的。
雖然蠢蠢欲動,但印歡還是謹慎再謹慎,決定將事情問清楚,再下決定。「真的只要能保護睿王爺度過劫難,徒兒就能習得『疾光殘影』?」
「君子一諾千金。」
「那睿王爺何時會遭劫難?徒兒和睿王爺,又是什麼樣的緣分?」
「天機不可洩漏,這你可問倒為師了。」印峰咭咭笑,不給答案,但眼神深處,卻閃過一抹神秘的光芒。
咬著紅唇,印歡沒察覺那抹詭光,只是一心一意的盤算著。
依她的身手,保護一個人根本是易如反掌,雖然時限不定,可了不起也就是一年的時間,比起她花了五年的時間,卻還求不到劍譜,這短短一年,絕對值得花。雅眉一展,紅菱小嘴竟忽然綻出一朵淡淡笑花。清艷的臉蛋,因為這抹笑,更添嬌艷,當下迷得滿室的男子一個個口水直流,眼露色慾。
可印歡卻不在意,只是淡淡的做出決定——「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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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之南,落霞湖畔,嫣紅粉艷的桃花正盛開著。
一陣春風吹拂,湖光瀲灩,落英繽紛,美不勝收,不過比起這湖光春色,沿著湖岸,一排綿延不絕的白色磚牆,更是引人注目。
湖岸有多長,那白磚牆就有多長,堅固高聳的磚牆,圈著數不盡的亭台樓閣、峻宇雕牆,即便站在對岸,也能感受到那屋宇的雄偉壯麗。
那正是睿王爺府。
為了習得疾光殘影,印歡已入府三日,因為資歷最淺,所以被派到了柴房做些劈柴挑水的雜事。
別的丫環當那是粗活,怕被她求著幫忙,幾乎沒人敢接近她,此舉正中她的下懷。
沒人糾纏,她樂得清閒,平常只要完成工作,便會到柴房邊的大樹下乘涼、修行,可幾名丫環似乎看上柴房的清幽,閒來沒事就往這兒跑。
一群人圍聚在池塘邊,嘰嘰喳喳的談天說笑,總吵得她無法靜心。
「款!款!你聽說了嗎?」
「聽說了!皇上今晚要留下來用膳呢!」
「是啊,不曉得雷大娘會派誰上菜,要是能選到我就好了。」
「怎麼?想皇上了?」
「才、才不是呢!」
「還說不是,臉都紅了。」
「討厭!就會說我,你和菊兒就沒其他心思嗎?這次皇上駕到,王爺肯定會在掬月軒擺宴賞月,難道你和菊兒不想乘機見到王爺?」
「當然想啊,可雷大娘從來不讓人說情的,咱們能怎麼辦?」
說到雷大娘,一群丫環不由得紛紛歎了口氣。
雷大娘是灶房的廚娘,入府三十八年,資歷與總管齊深,做事厲害,手藝更是沒話說,可為人卻相當嚴肅,對灶房裡的丫環管教更是極為嚴格,平常若是沒有她的帶領,她們可是不能在府裡亂走動的。王府裡講究尊卑,就連奴僕也有等級之分,通常被指派到前苑送菜的,全是資歷較深的灶婢,偶爾府裡有客上門、忙不過來的時候,才輪得到她們,因此就算她們心有傾慕,也只能在後苑作作白日夢。正當一群人愁眉歎氣,樹底下的印歡,卻因為突如其來的腳步聲而睜開水眸。東方洞門後頭,有三個人正迅速靠近,而西方六丈開外的桃花樹叢後,也來了一個人,而且聽腳步聲,是個男子。
今日倒是個好日子,這偏僻的柴房,竟接二連三來了一堆人。
「你們幾個!竟然躲在這裡偷懶!灶房裡的活都不用做了嗎?」
才說曹操,曹操就到,丫環們口中的雷大娘,競從東方的洞門竄了出來。她的身形福泰,可動作卻相當俐落,不一會兒,便來到池塘前的石板路上,見一群人全圍在池塘邊閒聊,臉色頓轉深沉。
「大、大娘!」幾個丫鬟沒料到會被抓到偷懶,一個個全嚇得臉色發白,像寒蟬般瑟縮在一起。
「我就猜灶房怎會來了耗子,原來是你們為了說閒話,沒將廚房裡清潔乾淨,就全躲到這裡偷懶!」挺著胸膛,雷大娘厲聲大罵。
一群丫環見苗頭不對,立刻咚咚咚地跑到她面前,乖乖自動排好。
「不、不是的,我們沒偷懶,早些時候,分內的事就做完了。」儘管害怕,但幾名丫環反應卻相當快,一個眨眼就能編出謊話。
「還敢撒謊!」雷大娘精明過人,銳利的目光直瞪著一夥人。「要是你們有將灶房收拾乾淨,那灶房怎麼會有耗子出沒?」
王爺是何等尊貴,甭說灶房裡有耗子出沒了,光是那煮菜的水裡頭有一絲絲的不乾淨,那可都是大罪的,更遑論是跑來了耗子。
此事若不嚴懲,這些丫環永遠不懂得警惕!「是真的,我們真的有仔細將那些碗盤清洗乾淨!」其中一名丫環吶吶辯解。「就連碗櫥、桌椅,也都用濕布蘸了清醋,裡裡外外擦拭過一遍,絕對沒有半點疏忽。」另一名丫鬟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