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漾聽得專注認真,也逐漸聽出一些端倪來。
「郝若梅一直以為她能夠完全掌控少爺。因為自小就認識少爺,她比其他人都懂得看少爺的臉色,所以在少爺寂寞的時候,她會化身為世間最溫柔體貼的可人兒陪伴在他身邊,她甚至可以陪他下棋、喝酒,但是其它時候,她則和一些貴公子、富家少爺們保持若即若離的關係,好讓少爺在意她……」
「他的確在意她、喜歡她吧?」心頭有些酸,她低喃。
衛伯看了看她低落的神情,微微一笑,繼續道:「或許是,也或許不是。否則依我對少爺的認識,他怎會任另一個男人搶走他心愛的女人而沒採取行動?」他說的是,郝若侮遲等不到少爺對她求親,乾脆以答應知縣之子孟庭安的婚事要刺激他,哪裡知道少爺到最後還是一聲不吭,眼睜睜讓她去嫁別的男人。
花漾可沒忘。「有,他去了她的婚宴,且喝到醉昏。」就是那一天,她還把他扛回來呢!頓了頓,她驀地憶起那天在滿是菊花的園子裡,慕容道遇到郝若梅時並沒顯露特別不尋常的神態,但在最後,郝若梅投向他的眼神裡卻有著怨恨……
所以……到底是怎麼回事?明明為她喝醉、見面時卻滿不在乎,那他究竟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小漾,」衛伯知道她在意他們兩人的事。「不管少爺以前對她有過什麼,至少未來他是你的。既然他是你的,你還怕什麼?」
這……算是鼓勵嗎?她哭笑不得地搖著頭。「衛伯,我沒有要跟誰搶他……」
「後天少爺就要出發前往京城,你一定要跟著少爺去。」他突然堅定地對她說。
愣了愣。「為什麼?」可是那男人這兩天好像在跟她生悶氣耶。
衛伯的理由令她毫無反駁餘地——
「因為你是他的未婚妻,照顧他是你的責任。」
第四章
天晴,萬里無雲的早晨。
慕容府中今天天未亮便開始鬧烘烘;因為這一天是慕容逍要出遠門的日子,所以府裡僕役早早便忙著準備少爺要出門的各項物品。
辰時,向來不到中午下起身的慕容逍,例外地在此刻便已起床洗臉、用膳、著裝完畢。
「小漾那丫頭呢?」已經要踏出房門的慕容逍,直到這時還是一直未見那早該出現的嬌小身影,終於按捺不住惡劣情緒地開口問身邊的下人。
被少爺不大好看的臉色嚇得抖了一下,阿高和小春對望了一眼。「小的剛剛還看到她在廚房幫大娘劈柴……」「小婢在過來之前,好像有聽到前頭有人在喊她……」兩人同時回答。
慕容逍抿唇,隱隱調息。
那丫頭當真那麼不想陪他出門,所以一直躲著他?
原本這三天他是特地給她時間再好好想想這事,沒想到直到昨夜,她還是不肯主動跟他點頭,今天則是乾脆躲著他了。
在考慮直接將她逮上馬背和乾脆放手隨她去之間,最後他終於還是決定順遂己私——
「立刻去把那丫頭給我找來,不管用什麼方法,把她架上馬背!」下了這道命令後,他鬱悶的心情馬上一掃而空。
阿高和小春驚呆地看著少爺步出房門的背影,等到他乍地又回頭朝他們投來一記厲眸,他們這才大夢初醒地跳起來,急忙衝出去辦事。
不過,其實他們並不用煩惱要怎麼把花漾「架」上馬背的事,因為花漾早已經在那裡——
一邊跟衛伯交代事情、一邊往門外走的慕容逍,完全沒預料到當他不經意一抬頭往已備好在外面的駿馬望去時,竟會在馬兒旁發現那抹嬌俏熟悉的影子。
他胸口一撞,頓住了腳步。
正站在馬兒邊、眉開眼笑、比手劃腳和兩個下人在聊天的,不就是花漾?
慕容逍和衛伯一群人一出來,原本還在說笑的幾個人馬上機警地收斂、站好。花漾當然也看到他出門了。
對他投向她來的詫訝視線,她回以咧嘴燦笑。
而慕容逍在下一瞬便恢復尋常臉色,收回目光,繼續和衛伯交換過意見,繼續走向馬兒,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過般。
很快地,衛伯率領眾人將他送到了等著的馬匹前。早將少爺和花漾兩人之間的反應看在眼裡的衛伯,向來肅然的老臉更是不曾顯露任何情緒。不過,他精明的眸底倒是閃過一絲和暖笑意。
「少爺,小的會將府裡打理得妥妥當當,您就放心地出門。」衛伯對他頷首道。
慕容逍自然不擔心他的能力。沒再多言地轉過身,他挑眉看著已經立在馬兒旁、打算扶他上馬的花漾。
「你……」定著沒動,他俊顏現出一抹強硬。
「少爺,這一趟就讓小漾跟著去,也好順便替您打點些身邊事,您應該不反對吧?」衛伯平平穩穩的聲音適時自他身後響起。
每年要上京城這一趟,由於多有安全上的顧慮,所以隨行的人全都換上向來隱身暗處的鐵衛,有時再多一、兩個的,則是府裡的護院。而這一回,要跟去隨身伺候慕容逍並同時負有「保護」之責的,是花漾。
但即使以為是老管家衛伯指定的人選,慕容府上下雖然也因為她已經跟著少爺快一個月,又的確有膽識、會拳腳功夫,但心裡仍不免對這項臨時的人事安排感到意外。畢竟花漾再怎麼厲害、再怎麼能吃苦,也還是個小姑娘;而少爺往返京城這麼多年,可從沒有過帶個隨身丫頭上路的記錄。所以,有些敏感的人其實多少已嗅出其中不尋常的意味了。
慕容逍立刻從衛伯的言語中聽出了什麼,神色一轉為深思,他淡哼一聲,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接著俐落地跨上馬背。
沒多久,由四名黑衣大漢護送的騎隊,終於離開慕容府,啟程前往北方。
而在府外目送他們愈行愈遠、終至消失在街道的那一頭後,衛伯白眉間的小皺褶並沒有舒開地返身往屋裡去。但這時,跟在他後方的下人中,有人總算憋不住疑心地朝他開口問了。
「衛伯,讓小漾跟著少爺出門……應該沒問題吧?」
衛伯的腳步絲毫不見頓挫。他自然也明白,從未有過先例的派遣個丫頭隨少爺出遠門,必定會引起其他人的猜疑揣測。但他對此事早已有了一番盤算。
「阿才,立刻去把所有人集合過來,我有事要對大家宣佈。」
也該是讓花漾的身份明朗化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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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金燕城,馬兒便盡情地放蹄奔馳。一行人駕輕就熟地在逐漸展開的阡陌荒野之間,一路向北。雖然預定抵達京城的時間充裕,負責護送的鐵衛們並不急於趕路,不過有監於必須防範隨時可能出現的意外,他們卻也不敢有絲毫鬆懈。
尤其這一回他們要保護的不僅只有慕容逍,還有慕容家未來的少夫人。
即使他們早已在明中暗處觀察到這位少主的未婚妻不是一般柔弱的姑娘,並且對她的武藝另眼相看,但對她的安全,他們同樣容不得有半點閃失。
他們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基於守衛慕容逍的職責,其實在當時花漾還沒找上慕容逍、在慕容府外面徘徊時,他們便已警覺到她;而她與慕容逍會面後沒多久,他們就掌握到了她的身份。
風和日麗。
策馬疾馳了大半天的一行人,終於在荒路旁一個簡陋的草車前停下來。
眾人預備在這地方休息一會兒再繼續上路。
這時,慕容逍下馬了。
范大辛他們幾個人已各自到樹蔭下吃東西,順便舒展一下筋骨。花漾也將替慕容逍準備好的食盒拿出來,趕到他身前遞給他。
「慕容道,你的。」她神情自然、毫無彆扭地對他泛開笑臉。
她對他的騎術和耐力可刮目相看了。本來在知道他不坐馬車,竟要跟著大夥兒騎馬趕路時,她還有些擔心他的體力有沒有問題,沒想到他又讓她大開眼界了。
瞧著她笑顏的眸光閃動,他接過,直接走到其他人特意留給他坐的草亭,隨意挑了其中一張石椅子坐下,優雅自在地像是在家裡一樣地開始吃他的午食。
花漾也有自己的午飯。找了靠近草亭側的一塊石板,正要坐下來,慕容逍的聲音卻溫和響起:「這兒還有張椅,為什麼不坐這兒?」
她怔了怔,迅速回頭看向他氣定神閒的表情,沒多想,她還是搖頭。「不用了,我……」
「過來坐。」溫醇,卻是不容拒絕的語句。
……其實也沒差啦!聳聳肩,她轉身走回亭內,在另一張石椅上坐下。
沒多說話,她拿出一包裹著一大團熟飯和簡單芝麻、乾菜的油紙包,低頭拆開,早已餓得飢腸號轆的她馬上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其實她一點也不挑食。因為家裡很久以前是窮苦人家,就算後來家裡變富裕、餐餐山珍海味也吃得起了,不過爹娘和她還是習慣有什麼吃什麼,並不講究吃。更何況她一年中總有大半時間待在師父家習武,或跟著師父師娘上山採藥,那時她吃得更簡單。除非善烹調的師兄湊巧回家,否則在師父家,她光是餐餐吃師娘特製的蔬食藥草飯,還真的快分辨不出正常飯菜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