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動作拫醒了紀芳,對方看起來不像平頭百姓,背後靠的柱子不知道有多粗,往後她們還要在這裡做生意,有些人惹不得。
暗暗地,她罵自己腦袋長洞,和他對峙有什麼好處?頂多吐一口氣爽兩下,若是惹來後患無窮,那是自討苦吃啊!
唉,忍一時氣,保百年身,識時務者為俊傑,閉眼,張眼,砍變態兩百刀的衝動順利被她壓制。
鳳天磷眼看著紀芳迅速吞下怒氣,迅速讓笑臉再度燦爛,迅速用甜得膩人的狗腿嗓音說——
「多謝公子光顧,小女子要收攤,就不招呼您了。」
她那副沒骨氣、沒節操的小人嘴臉,讓鳳天磷彎起丹鳳眼,太有意思了,莫琇兒怎會轉換成這副性子?
摸摸鼻子子,他饒有興致地盯著紀芳不放。
紀芳不滿,但笑容沒退位,惹人厭的丹鳳眼死命看著她,她往左走,他的目光往左,她往右走,他的目光往右,帶著穿透力的視線,讓她全身上下彷彿長蟲似的,癢得很不舒服。
老闆要求她假日加班時,用的就是這鍾眼光,她氣到快死掉,卻還要表現出主動自願、深受老闆看重的喜悅感。
台灣勞工命苦啊,沒想到她都已經穿越了怎麼還……唉……
一聲長歎後,他把她逼到臨界點,紀芳不想招惹對方,卻也不想再演狗腿芳,她放下抹布,迎上鳳天磷,問:「沒見過美女嗎?」
美女?厚顏無恥的女人見過,沒見過比她更厲害的,幸好他的眼珠子裝得很牢,否則就得往地上找。
惡作劇心起,他勾勾漂亮的劍眉,把十兩銀子往前一推,他說:「我想買刈包……」
「對不起,收攤了。」
人嘛,客氣來便客氣去,和和氣氣解決問題方是上策,偏有這等不知趣的,台階都給他搬來了,他還端著架子站在高台上,著實教人為難。
「……的食單!」鳳天磷慢悠悠地把話說完。
啥?頓時,三個女人定格,原來他端著這個主意,難怪找碴找得理直氣壯。
她們早就考慮過這事兒,只是沒料到會來得這麼快,還以為至少可以再賣個大半年。
張氏滿臉猶豫,好不容易養出一批回頭客,生意越做越好,這會兒卻……
薛婆婆輕歎,心底卻是明白,這位公子的衣著氣度絕非平常人,自己就算堅持不賣食單,惹惱了他,生意還能做得下去?
張氏悔惱地望向紀芳,紀芳給張氏投去一個稍安勿躁的笑,她考慮的和薛婆婆差不多,她賣的不是肉骨頭,對方也不是狗,怎麼一下子就把人給引來了?
這人是特意盯上她,或只是意外碰上?
無論如何,情勢比人強的道理她懂,生意肯定做不成了,心疼吶,她的廚藝雖然不差,也沒達到能賺錢的級別,刈包是她少數拿得出手的才華,就這樣沒了著實可惜……要不要試看大膽一點點,抗爭一下下?
可是接觸到對方的眼睛……在變態小老闆手下工作三年,心理陰影嚴重,對於小老闆,她只有服從的分,沒有據理力爭的經驗。
她小心翼翼地試探,「公子這是這是玩笑話,還是認真?」
原本是玩笑話,不過在她表情糾結、咬牙切齒,最後又不得不飲恨吞下委屈那刻,他認真了,他的「杜康樓」經營不久,若能尋些新鮮菜色,對生意肯定有幫助。
「認真的,怎麼,十兩不夠?」他從懷裡再掏出十兩。
見他那副模樣,肯定不會讓步,既然如此,就得在銀錢上多爭取,過日子啊,沒錢哪行。
「公子是親眼看見的,依照我們的生意狀況,一個月想賺上十兩還真不是難事,我們有什麼理由自斷其根?」
「我有說往後你們不能做這門買賣?」
「公子當我是傻的嗎?一個小小攤子能跟公子的大酒樓拚生意?」
「有什麼不能,不是人人都能進得了酒樓。」
「若酒褸的昂貴菜餚可以在路邊以平民價格買到,公子說說,到最後會是什麼情況?」
鳳天磷眼底閃過一絲訝異,她居然想得到?
「這我可不明白了,要不,姑娘來說說?」他刻意試探。
「若不是大酒樓飽受批評,說他們把顧客當傻羊宰,就是客人的錢袋子全進咱們攤子,到時候不知道公子有沒有這等胸襟,不對咱們下狠手?」紀芳抬頭迎視鳳天磷,雖然心裡陰影很重,她還是逼著自己勇敢。
挺機靈的,阿檠怎會認為她蠢笨?「你要多少?」
她伸出三根手指頭。
「三十兩?」
紀芳搖搖頭,「三百兩。」
「你知不知道外頭食單的價錢?」
「知道。」最了不起五、六十兩,多數在二、三十兩之間,為應付這一天,張氏老早就議過。
「三百兩會不會太過分?」獅子大開口啊!
「如果這門生意我們繼續做上一年,以一天淨賺一兩二錢來算,一年下來至少能賺進四百三十幾兩,若公子願意現在先歇手,一年過後再來買食單,我們可以賣公子五十兩,不過到時候是不是還是頭分兒的獨門生意,我可不敢保證。」她說得既合理又合情,不容人反駁。
莫琇兒的算學這麼厲害?是胡扯還是真的算出來?怎麼沒聽阿檠提過這件事?他把數字記在腦海裡,打算回頭找個算盤計計數。
「行,我給三百兩,但你們以後不准做這門生意。」
紀芳以為還要討價還價一番的,沒想到他這麼阿莎力,她立馬擊掌道:「成交。」
乍然聽見「三百兩」時,張氏驚得硬憋住氣,紀妹妹這是空口說白話啊,每天扣掉食材後賺得的錢哪有一兩二錢,可見到紀芳篤定的模樣,她咬唇,把驚訝的話吞回去。
李強在臨街鋪面上借來紙筆,紀芳當場寫下食材做法及注意事項,而鳳天磷揮筆寫下契書,連同三百兩銀票交換食單。
鳳天磷仔細看著契書下方的簽名,她簽的不是莫琇兒而是紀芳,和阿檠一樣寫橫書,從左寫到右,寫完後名字下方橫畫一筆,尾端畫上一個#字,這個習慣絕對是模仿阿檠的,讓鳳天磷確定紀芳就是莫琇兒,無誤!
「紀姑姑、娘……」
小喜在這時候回來,她滿臉喜色,有話要對娘說,可是看到站在攤位前的鳳天磷,她縮縮脖子,安靜地站到紀芳身邊。
紀姑姑?是在叫莫琇兒嗎?這女人真的叫紀芳?
鳳天磷狐疑地望向小喜,意外地發現她的新荷包,荷包上的繡樣和那張你餓了嗎」很像。惦量了下,他蹲下身,問小喜道:「小妹妹,你的荷包可不可以賣給我?」
小喜抬頭,向娘望去一眼,見她點點頭,小喜揚起笑臉說:「可以!」
「賣多少?」
小喜口齒清晰的道:「這個荷包很美,大家都想跟我買,叔叔喜歡我便賣你,就賣……」她伸出五根手指頭。「五十……」
話沒說完,鳳天磷立刻接口,「五十兩嗎?行。」
他瞄李強一眼,李強立馬杷銀票奉上。
得意地收下荷包,鳳天磷對紀芳說:「從明天開始,不許你們在這裡做買賣。」
紀芳沒答應,說道:「這可不行,我們還是會做買賣,不過公子放心,我們不會再賣刈包。」
鳳天磷點點頭,轉身幾步,卻聽見小喜說——「那位叔叔真奇怪,我要說五十文錢,他幹麼給五十兩?」
身負內功、耳聰目明的鳳天磷聽見這話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兒沒站穩,幸好李強及時將他扶住。
面子裡子全丟光了,額頭烏雲密佈,他對李強說:「莫琇兒的事得盡點解決。」
「嚇唬她嗎?」李強問,他一向捉摸不著主子的想法。
「不然呢?殺了她?!」鳳天磷翻白眼,這會兒又嫌李強不機靈了。
莫琇兒只是蠢,罪不致死,更何況連莫飛、莫辰阿檠都沒打算要他們的命,他只要莫琇兒別進京礙事,誰管她死活。
可……她是真的蠢嗎?
低頭,再看一眼手中的荷包,如果他是阿檠,應該不會討厭她吧?
對,他不會討厭她,反而覺得有趣、可愛、討喜……
突然間,他像被什麼刺著似的正起神色,鳳天磷皺眉,滿臉懊惱,他在想什麼?怎麼可以覺得她有趣討喜,分明就是討厭!
阿檠討厭的,他怎麼可以喜歡?他和阿檠是最好的兄弟啊,對,他討厭莫琇兒!
雙手負在身後,街道尚未走到盡頭,就見一個穿著灰布袍的道士對鳳天磷熱情招手,那股興奮兒勁兒只差沒搖尾巴了。
若是紀芳看見,肯定會瞪目,這人前倨後恭,服務態度未免相差太大,唉……看人下菜碟兒,門縫裡瞧人吶。
「公子,老夫免費幫你測個字,行不?」晁准笑得都快看不見眼珠子了。
鳳天磷偏過頭,視線對上晁准,想訛詐他?他看起來很蠢?
微瞇起眼,勾起讓人頭皮發麻的笑意,晁準沒有被嚇到,李強已經掉了滿地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