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理解,但她自信能夠克服。
「從棺木中醒來到現在,整整十一個月,我一個人漫無目的的走過許多地方,碰過好人也遇過壞人,這些經歷足以讓我明白,身為女子在這個時代中有多麼弱勢,是的,誠如公子所言,生存並不容易,但我會為了兒子竭盡全力。」
「你怎敢確定,你的『竭盡全力』,就能給兒子最好的?」
「確實我無法確定,但我會努力,並且讓孩子親眼看見我努力的過程,我會用身教教會Jovi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每個人必須對自己的人生負責,與其埋怨、娘妒別人的成就,不如想想怎麼讓自己優秀、傑出、超越。」
「你有很好的口才,可惜無法說服我你掙來的會比我給的更好。」
上官檠是個非常固執的男人,怎麼辦呢?用硬的肯定不行,他的背景太強大,真與他槓上,他隨隨便便抬個手就能將她的努力化為烏有,她能做的……除了說服還是說服。
「說個故事給上官公子聽好嗎?」
他覺得「上官公子」四個字很礙耳,但還是回答,「說。」
「有隻兔子閒來無事跑去釣魚,第一天,他一無所獲。第二天,他又興匆匆地跑去釣魚,還是一無所獲。第三天,他不氣餒、不灰心,依舊背著釣竿去河邊,這時,一條大魚從河裡跳出來,對著他大叫『你要是敢再用紅蘿蔔當魚餌,我就扁死你!』上官公子,你明白了嗎?」
「你想說,我給的不是你想要的?」
「沒錯,活在自己世界裡的付出,並不值錢。」
他明白的,這世間有許多東西別人給的不算好,要自己覺得好才是好,餓了,卻給衣服,渴了給乾糧,想吃甜的給了鹹的,人家非但不會覺得感激,還會嫌你多事。
她這是在表態,她不願他插手自己的生活。
可怎麼能夠?兒子是他的,這女人也是他的,不管她講過幾次「紀芳不等於莫琇兒」,但他霸道認定,她是他的!
只是她這麼固執堅持啊……在莫飛膝下長大,他學會迂迴才是上策,硬碰硬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落得兩敗俱傷,他不願意受傷,更不願意她或兒子受傷,幾經思索後,他決定退一步。
「告訴我,身為父親,我可以做什麼?」
行了!紀芳露出毫不遮掩的笑臉。
重新把包袱拿出來,打開,她亮出裡面的不倒翁。
不倒翁的內裡是用竹子編成葫蘆型的竹網,底下固定重物,再用棉布將竹架子包起,外頭套上一件卡通圖案的外衣,造形可愛,能舒壓,可做擺設。
「上官公子覺得它們能賣錢嗎?」
「上官公子覺得不能,但阿檠覺得……可以商量。」他朝她挑眉。
紀芳笑開,改口有什麼困難「所以阿檠覺得哪裡可以商量?」
「先講講你的想法。」
「初來乍到,我對這裡的市場、百姓的喜好還不清楚,但我覺得有機會成功,如果阿檠願意的話,我想和你合作。」
「怎麼合作?」
「合作貴在誠意,我不會教你吃虧,你負責出資、找人製作、銷售販賣,我每個月會提供幾款設計圖,扣掉成本所得的利潤,我們七三分,你佔七成,我佔三成,如何?」
行,他也想看看二十一世紀的女人有多大的本事。「不,二八分,你佔兩成,我佔八成,除非……不倒翁之外,你還有其他東西可以合作。」
「當然有,如果你還想要的話,我可以設計不少新商品。」還是這個時代沒見過的。
「好,立契約吧!」
一聲令下,紀芳高興得跳起來,成了!踏入古代職場的第一步,成功!
紀芳拿來紙筆寫下契書,阿檠看著她的字,字寫得不好,像畫圖似的,但方方正正的,大小很平均。
他不知道,那是POP的技巧,像她的圖一樣,自成一格。
然後,上官檠看見了,看見那個在簽名底下的橫線及#。
真的,一模一樣。
他不記得自己從什麼時候起開始這樣子簽名的,好像從他學會寫名字之後就這樣做。可是她……怎麼也會?因為她身體裡存著莫琇兒的記憶?
第六章 讓他沒辦法的女人(1)
上官檠在鄉試的表現太亮眼,因此會試前一天,他狠狠拉了一天肚子。
拉肚子是假,但夏嫵玫動手是真,進府的陳太醫收下他的銀子,不但驗出魚湯裡面的毒物,還把情況說得嚴重數倍。
夏可柔氣得摔壞一屋子東西,上官檠躺在床上,故作全身乏力,卻還在勸她別把事情鬧大,可他越勸,她越憤怒,怒其不爭、怒其軟弱。
就在夏嫵玫高興計謀得逞時,夏可柔抓住在魚湯裡動手腳的廚娘,故意當著公公和祖父的面把事情鬧大。
廚娘說主使者是王妃,夏嫵玫卻罵她信口雌黃,各說各話,最後以廚娘被發賣做為結束。
此事沒扳倒夏嫵玫,卻加深婆媳倆的心結。
即使虛弱得幾乎站不住腳,上官檠還是堅持進考場,沒想到在那種情況下,他依舊考上進士,這讓夏可柔狠狠地嘲笑婆母一番。
從那之後,直到殿試前,夏可柔故作姿態,每天親自盯著廚房,冷言冷語,酸話一誰,每句都在影射婆母嫉妒,意圖使大少爺落榜。
此事從王府內傳到王府外,婆媳鬥法的戲碼成了京城百姓間茶餘飯後的話題。
進入殿試提起筆那刻起,上官檠明白,這是他走入仕途的第一步。
成績下來,他考上狀元郎,不意外地成了翰林院修撰。
遊街那天,李瑩特地在酒樓裡訂了雅間,邀紀芳、殷茵帶著孩子去看。
從樓上往下看,紀芳抱著Jovi低聲在他耳邊說:「看,那是你爹,你爹很厲害對不對?」
她的聲音很小,看進士遊街的人很多,但在隊伍行經酒樓時,上官檠鬼使神差抬頭,兩人的視線撞在一起。
只是一個對眼,上官檠突然變得神采煥發,他沒有這般驕傲過,彷彿所有的努力都有了意義。他衝著紀芳笑,心頭甜滋滋的。
鳳天磷和雲貴妃高興得很,夏可柔的父親和哥哥親自登門道賀。
都以為被綁匪帶走的孩子,十幾年下來即便沒養廢也成不了大氣候,沒想到短短一年,上官檠居然有此等造化?
而從沒把兒子看在眼裡的上官華,這回也認同了父親的眼光,對這個兒子感到無比驕傲,從此更多增幾分心。
上官檠在王府中的地位一日千里,氣得夏嫵玫差點咬壞一口銀牙。
這天,上官檠把一整套六個不同尺寸、不同圖案的不倒翁送到皇帝跟前。
富貴布莊出產的不倒翁有大有小,最小的只有拇指大,可以放在桌上,手指輕輕一推就倒,最大的有一人高,得放在地上出拳頭才能打倒它。
內芯還是竹子做的,不過為加強軔度,上官檠讓工匠特別處理過,底下當重心的東西,一改一開始用布層層包裹曬乾的泥沙,用純銅製造。
上官檠送禮的時候,鳳天祁也在場。
「鋪子裡出的新玩意兒,請皇上笑納。」上官檠說。
皇帝看一眼不倒翁,東西很精緻,模樣有幾分童趣,教人見著莞爾。
「阿檠,這是做什麼的?」鳳無祁問。
會試後,上官檠又見過鳳天祁幾次,他有心機、有見識,更有能耐,是個棉裡藏針的人物,比起鳳天磷的外放和張揚,他更得民心。
上官檠道:「若心情不好,可拿這玩意兒出出氣。」
「出氣?罵他?揍他一拳?」鳳天祁問。
「大皇子何不試試?」
鳳天祁果真出手用力揍一拳,沒想到它才剛躺下立刻彈回來,他微訝,接二連三,出拳往它身上招啦,可它怎麼打都能馬上站起來,加上憤怒鳥造型又是一臉張揚模樣,看得人大笑不止。
皇帝笑開,動手把放在桌上那四個不倒翁輪番推過,見它們倒下又起,越玩越愛不釋手。「這些個傢伙倒是硬骨。」
上官檠抿唇淺笑,與硬骨何關?和紀芳嘴裡的「童心」才有大關係。
想起紀芳,眉宇間的笑意更濃了,這些日子,他經常去看她,也看看Jovi,他不懂好好的一個孩子幹麼取個連字都寫不出來的名字。
紀芳的解釋很絕,她說:「誰讓我崇拜BonJovi呢?」
他追問,才知道BonJovi竟然是個唱曲的,崇、拜、唱、曲、的?
崇拜英雄、崇拜聖賢,他能夠理解,崇拜一個唱曲的……他覺得她的腦袋不對勁。他試著教導她正確的「觀念」,可她說:「天底下最難的事是什麼,知道嗎?」
「名垂青史。」他回答得斬釘截鐵。
「錯,一是把錢從別人的口袋裡掏出來,二是把自己的想法灌輸到別人的腦袋。這麼辛苦的事,上官公子還是甭做了吧,何必自討苦吃?」
他橫她一眼,「會嗎?我看你從我口袋掏銀子倒是掏得挺順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