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爺。」秀紅向賀斐忱福福身子,被遣下去。
怪異的氛圍在兩人身周繞,讓江梨兒的笑容都僵了。
該說些什麼吧?雖然她還是怕他,但她還要在這裡待一段時間,至少拿到那五百兩,喔,不,還有做嫁衣的工錢。江梨兒看著桌面道:「大少爺……」
「我說你在這裡的人氣可真不差。」賀斐忱很努力地低下頭,卻依然看不清他的臉。一個晚上來來去去的人都可以把他的院落踩出痕跡來啦
光聽這話就知道,他又在生氣了。江梨兒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她還是很努力地維持她的禮貌。「大家只是關心梨兒。」
他當然瞧見他那只包得像個饅頭的手,想也知道是來自於誰的愛心,他那個娘一向很會做人。「是,奉茶的事是我不對。」
他的話讓她驚訝!江梨兒抬頭,對上了他的眼。他居然是來道歉的。
賀斐忱也愣了,這個江梨兒扮起女人來還真像回事呢。方才在奉茶時的想法再次回到他腦海——雖然那張素白的臉充滿了不解,但那張櫻桃小口、挺直的小鼻,還有那雙出奇澄澈明亮的眼睛,這樣的他就像是空谷裡的一朵解語花,根本不需要任何困脂花粉就能說服所有的人——包括他自己。
如果他是個姑娘,他一定會喜歡的吧?天啊!他在胡想些什麼!他可是個男人!光想著,賀斐忱就忍不住咬咬唇。
這樣的目光是什麼意思?江梨兒眨眨眼;不知道怎麼回事,她感受到一種很詭異的心情。她別開眼。「梨兒不敢怪大少爺,是梨兒自己不小心。」是啊,要不是她一時手麻,也不會發生這種事。
看著他別開視線,賀斐忱忽然有些失望。奇了,他在想什麼呢?他用手指擰擰眉心。「有什麼需要就告訴秀紅。你住在這裡的一切都不會有問題的。」是的,多謝他的到來,讓他可以開心玩樂。
江梨兒不是很明白為何桃香會被換走,但是這個秀紅似乎也不好惹,除非她問話,要不總是靜悄悄的。難怪紅姨要說,大戶人家的丫頭比尋常人家的姑娘還要有脾氣。
「還有……要小心,別讓人知道你的身份。」
身份?江梨兒點點頭。「梨兒知道了。」為了五百兩,她會比他更小心。
她的輕言細語,好像細緻的春風,柔婉而不做作。真好聽的聲音呢
賀斐忱很想給他一個笑臉,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是笑不出來。
「早點睡吧。」
他丟下話,轉身就走,連看他一眼都沒有。但江梨兒卻是鬆了一口氣。
因為她對他真的是好怕好怕。
第四章
雖然都住在賀家,且江梨兒就住在賀斐忱的院落裡,可是,要避開不想見著的人還是很容易的。
對賀斐忱來說,江梨兒畢竟是他安排的人,於情於理,他都該常常去關心一下,就算是叮囑他保密的事兒也好;可是,自從見了江梨兒的女人裝扮後,他心裡就一直覺得不舒坦;再加上每每與他四眼相對,他腦海裡總會有些奇怪的臆想……這樣一來,還不如不見的好。
反正,這小子看來也不蠢,應該不會同銀子過不去。因此,賀斐忱就當他不存在,依然過自己的日子。
早起晨練,用過早飯後到賀家各家店去晃晃,有時也到王府找上宮凜,或同幾個朋友到紅玉樓吃喝,每每返家已經是華燈初上。
只是,這樣的舉動急壞了那些不明就裡的長輩們,尤其是賀文祥;他拚命地想要製造兩人見面的機會,可是,卻苦無辦法。
然而,就算是這樣,以為不理不睬就能完全撇開還是很困難的。
這天清晨,賀斐忱晨練淨身完畢,正想回房用飯,忽然發現眼前有個白影閃了過去。
是誰這麼清閒,有福不會享?現在還是春天,早晨還是涼冷的,窩在被窩裡多好啊!他是因為父親要求,自小便要早起練功才養成習慣,可這人又是幹什麼的?想著,他好奇的跟上。小跟班賀曼忱不明所以,但大哥要走,他也不能不跟。
然後,站在樹叢後的兩人瞧見了一身白衣的女孩——那是一個瘦小、臉色蒼白的小丫頭,一雙眼睛又黑又大,雙手又細又瘦,黑髮既沒攏髻,也沒插釵,只是整整齊齊地扎辮,雖然算不上傾國傾城,但也是個小美人。
他一眼就看出「她」是誰——江梨兒,那個他一直想忽略的人。
在他認識的女人當中,沒有一個像「她」一樣——雖沒有小桃紅的美艷,卻有著特有的靈性,教人想不看都難……奇了,他怎麼又拿女人跟他比,他……他可是個男人,不是嗎
只是,依爺爺對他重視的程度,加上他那個超級會做人的娘,絕不可能連件衣裳、髮飾也沒準備。為什麼江梨兒還是這樣?白淨的小臉脂粉未施,編辮的長髮整齊的垂在腦後,一身素衣,全身上下毫無長物,貼身侍女秀紅更沒跟在身邊……
他還在想,就瞧見他挽起袖子,雙手執著竹筒,輕巧地在花間穿梭,小心翼翼地汲取花朵的香露。
原來如此。他還真是個怪人!賀斐忱不明白,這等小事叫下人做就成了,何必親自動手?再說,賀家的園子不小,他卻開開心心地在裡頭來回,就像一隻早起的白兔,有時,他也會抬手擦擦額角的汗滴,有時,他也會因為構不到樹上的香花而皺眉,但,只是一下子,他又笑開懷,玄黑的眸子是迷濛的,好像他正望著什麼人——某個不在現場、卻讓他牽掛的人。
是誰呢?光想著,賀斐忱心裡便泛起一絲妒意。
見狀,賀曼忱開口:「大哥,她幹什麼啊?哪有人大清早地不睡,拿著竹筒接露水?」
賀斐忱沒回話,過了片刻,江梨兒將腰間的塞子拿了出來,蓋在竹筒口,然後,就見他匆匆往後門走去。
賀曼忱的眼都亮了。「我倒要看看他到哪裡去。」
賀斐忱輕扯嘴角,也跟了上去。
兩人跟了幾條街,來到美味食坊,瞧見江梨兒將竹筒交給食坊主人。
江梨兒輕道:「五舅,這是要給我娘當藥引的,拜託您拿給杏兒妹妹了。」
食坊主人點頭。「快回去吧。」
江梨兒微笑,快步離開。
跟在身後的賀斐忱挑眉。原來,他一直惦著母親和妹妹嗎
想著,賀曼忱開口:「大哥,她是怎麼回事?好好的日子不過,幹什麼跟她的養母牽扯不清呢?真是吃飽太閒。」
賀斐忱沒讓弟弟瞧出他的心思。「我管她想做什麼。」他冷然道。「就算她是公主,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我理都懶得理。」
大哥的冷漠讓賀曼忱覺得沒趣。可惡!難道他就整不了那個女人嗎
不行!要是這樣就放手的話,他哪算是家裡的小霸王啊!賀曼忱一面想著,一面把一旁的樹枝折斷。
另一頭的江梨兒送完花露水,才走進門,便碰上賀文祥。
「回來了?」
江梨兒笑笑。「是。」
「在這兒的日子還過得慣吧?」賀文祥關心的問。
江梨兒點頭。「是的。」為了五百兩,沒有什麼好不習慣。再說,在這裡吃好穿好,她沒什麼好抱怨的。
「那就好。」賀文祥心裡明白,他那媳婦最會做表面功夫,在他面前對梨兒是挺好,待他不在了,肯定是不理也不睬。至於他那孫子,根本連梨兒的房門都沒進去過,整天就在外頭鬼混。唉!這孩子一點都不知道自己錯過什麼好姑娘!想著,賀文祥忍不住咳了起來。
江梨兒熟練地拍拍他的背。「爺爺,您還好吧?」
「人老啦,總會這樣的。這是老毛病,沒事。」誰叫他年輕時不知道養生,老了當然要出事。
江梨兒想起吳三曾經教她幾樣養生的甜湯,也許會有用也說不定。「爺爺,我煮甜湯給您喝,好不好?也許會有用哦。」
聞言,老人真的快流淚了。「好好好。」自從阿凜離開後,這個家總算有個像話的孩子。
得到老太爺的恩准,江梨兒開心地走進賀家廚房,正想拿起鍋盤,又停住了。非告而取謂之偷,這兒不是她家,她怎能擅自動手
她耐心地在一旁等著,才片刻時間,一個身形微胖的女人走進來。「你是誰?在我的廚房做什麼?」
「我叫梨兒,我想用這裡的器具煮些甜湯。大娘,我能借用嗎?」
「我不是什麼大娘,叫我張嬸。是誰讓你來的?」張嬸不悅。這裡可是她的天下,誰敢動她的地盤,就是跟她過不去。
江梨兒搖頭。「是老太爺讓我來的。」
「你說什麼?!」她才不信。看這丫頭的穿著打扮也不像是什麼小姐夫人,恐怕是新來的婢女也說不定。想著,張嬸的嗓門大了起來。「小丫頭,你要知道,在賀家,沒人可以動我的廚房。就連主人也一樣!」
聞言,江梨兒很不好意思。「對不起,張嬸,我不知道是這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