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他說的話,她一定都忘光了。
也罷,非常時期就要有非常時期的做法,正想著,他那正人君子的爹說話了。「梨兒,不用不好意思,快抬頭啊。」
他早知道他爹孝順。唉
江梨兒抿了抿唇。只要想到得和他照面,江梨兒的頭就更昏了。要加油!要忍耐!她不住的對自己喊話,很勉強地把下巴抬了抬。
那是什麼表情?從他臉上找不到愛慕之意的賀斐忱有點不悅,不會吧
是不是他看錯了?還是這小子連演戲都不會?沒奈何,他真的得自立自強了。他露出可愛的笑臉道:
「爺爺,您就別勉強梨兒了。她初來乍到,會不好意思是當然。」賀斐忱的眸子裡閃過慧黠的光采。「還有,成親這事可能要讓爺爺失望了。
因為梨兒的養父才過世不久,三年之內恐辦不了喜事。」這就是賀大少爺想的高招,娶妻當然會娶,但拖得一時是一時,他很瞭解什麼叫做現實。
「這樣嗎?」賀文祥好失望,還以為能夠順水推舟,成就好事,沒想到賀斐忱居然有這樣的高招。可他若當下拆穿他,也討不了什麼便宜。看來他得再想想辦法。現下,還是好好的瞧瞧他未過門的孫媳婦吧。
這時,瞭解兒子心思的羅庭芳聰慧地開口:「無妨。反正斐忱和梨兒還年輕。再說,趁這機會讓兩人培養感情嘛,對不對?斐忱?」
賀斐忱給了母親一個感謝的眼神。「是啊,爺爺。」
「也好。」他還能說什麼呢。
眾人說個不停,只有賀君豪還記得江梨兒那雙端著茶盤許久的小手。
「好了,斐忱,快用茶啊,梨兒已經等好久了。」
江梨兒勉強自己抬頭,將茶杯迎上。
賀斐忱微笑,一切正如他意,開心得不了了。正想取走茶杯,不期然對上江梨兒的眼,那雙眼裡澄澈如鏡,猶如星子,他不覺看得怔了。是了,難怪他會記住他的長相,就是因為那雙雪靈靈的眸子……才想著,手才摸到杯緣,江梨兒禁不住他一看,手滑了。
賀斐忱愣了一下,然而,江梨兒卻下意識地伸出右手,急著將掉落的茶杯取回,這一來一往,熱燙的茶水濺到她的手背。好痛!她咬唇,在心裡喊。可,她連縮手都不敢,輕輕地將杯子放回盤上。
眾人瞧見這一幕,還以為是賀斐忱故意使壞,就連賀斐忱也以為是自己將茶杯撥開,只有江梨兒明白,是因為自己太害怕了。
「斐忱!你是怎麼回事?!這麼大的人了,連喝杯茶也不會嗎?!」賀文祥藉題發揮,大怒道。「我看這杯茶,你就不用喝了!」
羅庭芳立刻從椅子下來,將江梨兒手上的盤子轉給桃香,牽過江梨兒的手細瞧。
「都紅了呢。梨兒,快跟我進去擦藥。」
江梨兒只能點頭。女眷全進了屋。
但男人們是不會放過壞人的。賀斐忱知道自己會很慘很慘。
江梨兒的手被羅庭芳捆成了大麻花。
雖說她是被茶水燙到了,可是,也不用這樣費事吧?但,羅庭芳畢竟是好意,江梨兒也不好馬上拆下來,只是,這樣一來,連做事都不方便了。
晚膳,由於賀家大家長還在怒氣中,就在各人房裡解決了。
江梨兒從小在紅玉樓、美味食坊幫忙,看盡天下美味。可是家教甚嚴的她,從來也不曾真正嘗過什麼美食——偶爾林味榮、吳三讓她帶些剩下的食材回家,褚綠雲知道了,就要不高興半天,說什麼不吃嗟來之食。江梨兒同妹妹只好將食材拿去送給鄰近的人家。久而久之,長輩們擔心姊妹倆難做人,也就不為難她們了。
因此,瞧見桌上的各色食盤,江梨兒愣住了。一直都是端盤子奉菜的她,根本不知道該從哪裡下手。賀家是大戶人家,也許膳食不如紅玉樓裡的宮庭料理,但廚娘的費心巧思也是讓人稱讚的。
右手的不便,讓她十分勉強地夾了一塊醋溜雞。又甜又酸的口感在她嘴裡迴盪,晶瑩的白米飯又香又甜,江梨兒嚼著,幾乎要掉淚了。要是娘和杏兒也在這裡多好
還在用餐,門口即傳來聲響。
江梨兒正想起身,新任婢女秀紅麻利地搶先一步,快步向前應門,這樣的舉動讓江梨兒愣了下。
「小姐,老太爺來了。」秀紅朗聲道。
小姐?江梨兒一下子才回神——是啊,她怎麼忘了自己現在的身份呢。
「梨兒,你怎麼了?」賀文祥一進門便瞧見她泛紅的眼。洗去一臉脂粉的江梨兒,白白淨淨的小臉真是可愛極了。
那雙漂亮的眼睛滿是真誠……這樣可愛的小姑娘要是他再年輕個五十歲,恐怕會喜歡上吧!只是,這樣熟悉的眼神,他在哪裡看過呢?老人也想不起來。算了,反正就是個可愛的小姑娘嘛。這樣充滿靈性的眸子,光是看著就舒服。這個死孩子真的知道自己撿了什麼寶貝回家嗎
瞧她眼角泛淚,賀文祥不知道江梨兒是因為感傷,還以為她的手犯疼呢。「是不是手疼了?我就說這死孩子教訓得還不夠!」偏偏他居然心軟。
聞言,江梨兒急忙否認:「老太爺,梨兒沒事了……」
「什麼老太爺。」賀文祥看了秀紅一眼,示意要她退下。待秀紅離開,他道:「你要叫我爺爺。」
江梨兒這才發現自己說錯話了。「是的,爺爺。」
「真是對不住,頭一天來,就讓你受委屈了。」賀文祥真心地說。
也許是從小就逆來順受,江梨兒倒是不以為意。「梨兒沒事,爺爺。」
賀文祥拍拍她的頭。「那就好,我那寶貝孫子可不是個好惹的人物。」
再怎麼不好惹,也不過幾個月而已,江梨兒在心裡接話;所以,就算她很怕見到他,為了五百兩、為了娘和杏兒以後的好日子,她會忍下去。
看著她似笑非笑的表情,賀文祥知道自己很難再說下去,他岔開話題。
「既然你沒事了,那我也該去辦辦正事了。」
江梨兒好奇的望著他。
「你都進門了,當然得開始替你採買些行頭,還有珍珠寶石一些成婚用的東西。放心好了,這些爺爺都不會馬虎的,你的衣裳、鳳冠霞帔我都會請錦雲繡坊裡的織工做,珍珠寶石就請……」
「錦雲繡坊?鳳冠霞帔?」那可是城裡一等一的繡坊呢!聞言,江梨兒的雙眸發亮。
以為她有什麼不願,賀文祥解釋道:「這是當然。雖然你孝順,想要守喪,可是,三年也是很快的,誰知道這之間又會有什麼變故呢。反正先準備著,總有一天要派上用場。賀家可是名門大戶,既然是嫁入賀家,當然不會讓新婦見不得人。這排場是少不了的——」
但是江梨兒沒讓他把話說完,她搶道:「梨兒是說,那鳳冠霞帔可否讓梨兒自個兒來?」任誰都明白,這大戶人家什麼都多,手工銀絕不會少。
他是不是聽錯了?「你說什麼?」
看著對方望著自己的神情,梨兒紅了臉,結巴道:「爺爺,您明白梨兒的出身。我爹……梨兒的養父雖然過世了,可養母和妹妹還需要梨兒照顧。若能多攢些銀兩,我娘和妹妹也好度日……梨兒自幼就在錦雲繡坊幫忙,手藝還算上得了檯面,不會讓賀家出醜的。」江梨兒在心裡歎氣,說謊可真不是件好事。
此刻,賀文祥真的要流淚了。這丫頭真是個好孩子。「說什麼渾話!你既是賀家的少夫人,自有賀家為你作主,我馬上讓總管送些銀兩讓你帶回去安家……」
「不不不,爺爺,我娘……梨兒的養母個性剛毅,這樣的錢是絕不會收的……再說,梨兒剛進賀家,畢竟是個外人,對賀家更無貢獻,怎麼能拿爺爺的銀子呢?梨兒還是自個兒掙錢比較妥當。」
賀文祥知道自己說不過這孩子了。「可是你的手才受傷……」
「不礙事。」江梨兒急道:「這點小傷,梨兒早就習慣了。只要爺爺答應,梨兒一定會盡心盡力把事情做好的。」
賀文祥哪敢說不。「好,我知道了。明兒個,我會請布莊把布料送來。別急,慢慢做,等做好了,爺爺一定包個大紅包送給你。」
江梨兒笑得好開心。太好了!過去她一直是白天忙美味食坊、紅玉樓的事兒,晚上做繡莊的活。雖然到賀家來,且拿了五百兩銀子,但能夠多賺點錢,手頭寬裕點,不是更好嗎
一想到日後的好日子,她覺得自己真是太幸運了。
兩人又說了許多體己話,賀文祥對江梨兒是越加喜歡了。
可等到賀老太爺離開,月兒都移到樹梢了。
一直找不到機會進門的賀斐忱早就等得不耐煩。因此,當秀紅來應門時,江梨兒見到的便是一張臭臉。
這是怎麼回事?她又得罪他了嗎
她抿抿唇,在心裡歎氣;打小到大,雖然沒真正過過什麼好日子,可她一直以為自個兒的人緣不差的,誰知道居然會有人這樣討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