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死後,我們被送到孤兒院,那年我十歲,弟弟才四歲,很快有人領養他,對方是有錢人,表示願意贊助我讀到大學畢業,條件是不希望我去打擾弟弟,讓弟弟過全新的生活,從那以後,我沒再見過弟弟。」
「原來是這樣……」他在孤兒院一定過得很辛苦,也一定很想弟弟,難怪今天他會需要一個人陪著他了,原來他心中有這樣的傷口啊。
「我弟弟可能根本不知道他有我這個哥哥。」他落寞地說:「當年他才四歲,只知道疼愛他的爸媽忽然不再回家了,我們住進了與家有天壤之別的孤兒院,他每晚都哭鬧不休吵著要找媽媽。」
她的心一緊。「你父母是怎麼過世的?他們生病嗎?還是發生車禍?」
他手裡拿著啤酒罐,這個問題讓他震動了一下,他直勾勾地看著她,眼神怪異,臉色陰沉。
「他們是被人害死的。」他一個字一個字,陰鷙地說。
童以芯驀然感到一陣心驚。「被人害死的?」
「對,被人害死的。」他的拳頭緊緊握著啤酒罐。「他們被朋友陷害,進了有問題的貨,又為那個朋友作保,最後欠下大筆債務,銀行又來催錢,所以他們才會決定尋死,選擇了燒炭自殺,當時我媽肚子裡還懷著我妹妹,已經六個月大了。」
「天啊……」她打了個冷顫。
那些她認為是社會新聞的事,竟然就發生在他身上。
「如果不曾享受過天倫之樂,就不會這麼痛苦。」他沉痛地說:「一夜之間,可靠的爸爸、溫柔的媽媽、可愛的弟弟都被奪走了,家庭破碎了,什麼都沒有了,我甚至連好好哭一場的時間都沒有就被送到了孤兒院,連適應父親雙亡的時間都沒有就要開始適應新生活,你知道那是什麼感覺嗎?我每天晚上都睡不著,覺得自己一定在做夢,哈,做夢?如果真的是夢該有多好……」
他不再說話了,海風吹來,他一罐又一罐地喝著啤酒,眼眸望著遠處在黑暗中閃爍的漁火,眉峰不曾鬆開過。
童以芯從沒有一刻這麼恨自己的口拙,她根本不會安慰人。
平常她都扮演請停止的角色,聽同事朋友們倒垃圾,聽完也就算了,反正他們只是想找個人說說話,不是真的要給她給意見。
可是此刻不同,她好想安慰他,她好希望自己能夠安慰他,她好想撫平他眉間的陰影。
雖然她是溫室裡的花朵,但她可以想像得到他的痛苦,換做是她,也承受不了這麼大的變故。
第2章(2)
夜更深了,不知道什麼時候,他閉上眼睛,睡著了。
她心疼地看著他,連睡著都緊鎖著眉心,他的心究竟承載著多少痛?
店主人走出來,看了他一眼,對她說道:「他醉了,我們扶他進去睡吧,在這裡吹海風會感冒,感冒會影響他的歌喉,那可不行。」
「你說——進去睡?」童以芯愣住了,她沒想過他睡覺的問題。
對方很豪爽地說:「放心吧,在這裡睡沒問題,我是崇熙的結拜大哥,你叫我阿力哥就可以了,每年崇熙父母的忌日,他都會特別難過,也一定會自己一個人來這裡把自己灌醉,所以我都會為他留一個房間。
說完,他頗為玩味地看著她說:「不過,只有留一個房間哦,因為這是他第一次帶女孩子來,今晚已經沒有空房了,你們就擠一擠吧。」
那句「第一次帶女孩子來」,再度在童以芯心中掀起漣漪。
自己是他第一個帶來這裡的女人,她好高興,這表示她是特別的吧?
旅館的房間小但整潔,柔和的暈黃燈光,整個房間以白色為主,有很特別的弧型燈飾和貝殼壁飾,原本地板上放著厚厚的雙人床墊,罩著湖藍色的床單,床單上有兩個白色枕套和兩個黃色抱枕,一床淺藍色的被子,牆壁是白的,窗框是藍的,頗有海岸風情。
阿力哥幫忙把車崇熙扶上床後就出去了,留下來童以芯。
她想幫他脫掉外套,讓他睡得舒服一點,但沒那麼容易,他身上散發的男性氣息讓她的臉頰辣紅起來,她笨手笨腳地連只袖子都脫不下來,只聽到自己心臟在安靜的房間裡劇烈的跳動。
房間裡,只有他們兩個人啊……
「不要……不要走……」他驀然抓住了她,像在做噩夢。
「我不走、我不走,你別擔心。」她連忙安撫他。
看他深鎖的眉宇,是夢到家人離他而去吧?她彷彿看到當年那個突然遭逢變故的十歲男孩……他是怎麼撐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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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童以芯先醒過來,床上的車崇熙還宿醉未醒,昨晚她是躺在他身邊,看著他的俊顏,數著他的長睫毛入睡的。
原本她很猶豫,自己真的可以大膽地與他同床共枕嗎?可是他緊緊抓著她的手不放啊,她就順水推舟地躺下了。
第一次與異性一起睡,第一次沒有經過父母的同意在外面過夜,過去她在外面過夜的經驗只有跟父母去旅行時住在飯店,這種旅館她還是第一次住。
這一切的一切,對她而言都像夢境,很不真實,卻也很充實、很幸福。
昨夜如果沒有跟他走,就什麼也不會經歷,她不會知道發生在他身上的沉重過去,不會有機會可以這樣看著他迷人的睡顏。
輕撫戴在頸上屬於他的銀鏈,她的心洋溢著一片以前從沒有體驗過的柔情,他不後悔,一點都不後悔跟他來這裡……
她到浴室梳洗,走出房間透氣,把空間留給他,讓他安靜地多睡一會兒。
早餐的海岸很迷人,旅館的房間每一間都有海景。
繞到前頭,衝浪店已經開始營業了,幾桌過夜的衝浪客在吃早餐,阿力哥忙進忙出的,看到她,露出一個笑容。
「這麼早起?餓了吧?喏,這盤先給你。」他把手中的白色圓盤遞給她,在圍裙口袋裡摸出一副刀叉。
她連忙接過盤子和餐具。「謝謝你,阿力哥。」
盤子裡有兩片塗著奶油的烤土司、一顆煎蛋、兩條德國香腸,簡單但豐盛的早餐。
「要喝什麼?奶茶、果汁還是咖啡?還是幫你做杯拿鐵?」他兩手往圍裙一擦,熱情地問。
「我喝果汁。」她笑容可掬。「謝謝你,阿力哥。」
阿力哥看著她飄逸的長髮、美麗又晶瑩剔透的粉臉,還有唇畔那客氣又溫婉的笑容,不由得搓著下巴道:「告訴我,那小子是在哪裡認識你的?你們根本是不同世界的人嘛。」
「那我跟你呢?我們總是一個世界的人吧?」
車崇熙走出來,臉上懶洋洋,神態也懶洋洋的。
「起來啦!」阿力哥笑捶了他一下,匆匆鑽進吧檯裡。「自己找位子坐,我去搞定你的大號早晨。」
什麼大號早晨啊?童以芯好想笑。
她瞇眼看著車崇熙,心跳又亂了。
這樣的他,又是另一個她從未見過的模樣。
前天晚上,當她為了與他的暗夜邂逅輾轉無法成眠時,怎麼想得到,自己兩天後可以看見他剛起床的模樣?
「動作快點,大爺我餓了!」車崇熙喊回去。
他把童以芯手裡的盤子截走,用單手輕輕鬆鬆地托高,一手拉起她往店外走去,佔據了店外的一張空桌。
被他這樣牽著,她的手頓時陷入一片火熱之間,心也跟著怦怦怦地跳了起來。
「現在太陽還沒露臉,在這裡吃早餐很舒服,你坐下。」他很隨興地按著她的肩,讓她落座,把盤子放著她面前,自己在她對面坐下。
童以芯連忙把盤子推向他。「你不是餓了嗎?這盤先給你吃,快吃吧!」
「不必了。」車崇熙把盤子推回去。「我的等一下就來了,你吃你的,你這盤根本滿足不了我。」
她笑了。「你看起來不像個大胃王。」
他勾起唇角,懶洋洋地一笑。「可能是得了胃潰瘍吧,我怎麼也吃不胖,女人不都很羨慕我這一型的?」
他說得輕鬆,她馬上緊張起來,眼巴巴看著他問:「你沒看醫生嗎?」
他笑著對她眨了眨眼。「我已經將幾年沒進過醫院了,我連醫保卡都沒有,是社會邊緣人。」
童以芯微微一愣。「你、你是說真的嗎?」
「哪一個部分?」他打趣地看著她。「沒醫保卡?還是幾年沒進過醫院?不管是哪一個,當然都是真的。」
「我陪你去看醫生!」她衝口而出。「吃完早餐我們就回去,我認識一個醫生,可以請他介紹腸胃科的醫生給你。」
事實上,那個醫生是她表哥,還不止一個,她有幾個叔叔、伯父、堂哥、堂嫂、表哥都是醫生。
「你好認真。」他邪邪的笑容擴大了。「我開玩笑的。」
原來是開玩笑的啊……她才剛鬆了口氣,卻又見他拿出煙來。
她緊張地問:「怎麼一大早就抽煙?你不是還沒吃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