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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綠痕

  「謝謝你給了我人生最美好的一段時光。」

  「不要,還不要……」強烈抗拒的滕玉,不住地將她擁緊在她耳畔否認,「你聽我說,時候還未到……」

  無能為力,就只能這麼眼睜睜地看著他想要說服她的面龐,曾經在子問眼眶中乾涸的淚意,在這一刻,像是總算見著春日的冬雪,無法遏止地崩落融解,而後悄俏滑至她的心底。

  告訴她,她是多麼的不願、多麼的不想與他道別離,她不捨地揚手撫遍他面上的每一寸、每一個令她追念的往昔,愛之恨晚的遺憾,坦坦映在她的胸口,就是不肯讓她挽回些許。

  在認識他後,她才知道,人生裡所走過的步跡,可以苦澀難當,也可以是鮮美甜蜜,而那座她曾經愛之又棄之的人間,在有了滕玉的相伴之後,此時此刻回想起來,竟是讓她如此懷念如此美麗。

  生命是如此落落起起,究竟是怎樣的柔情溫煦,才能融化永恆的寒冬散去她所背負的孤寂?該是如何的一往情深,才能留住水面上一朵偷偷漾開的漣漪?世上除了他外,還有誰能為她織造所有的溫馨,再為她留下不能抹滅的記憶?

  這一次的放手,是否會成了永生的別離?她多麼想拭去那顆掛在他眼角卻流不出來的淚滴呀,可是不斷漫湧上來的倦意卻像一潭深沉且溫暖的幽泉,漫過她的四肢,蓋過她的呼吸,並且催促著她閉上眼睛。

  很是傷心,怎麼也無法不去在意。

  但她也知,上天不會再去成全她最後一個應許。

  因此縱使她耗盡了身軀裡僅剩的骨血零丁,為他動用了這一生傾盡所有的全副感情,她還是不知該如何去猜臆,日後。在沒有了她的淒清長夜裡,當他仰望夜空熠熠繁星,卻再也看不見身旁相偎相依的知己,他那早已喊停的生命,會不會就此而成了一片灰燼?而她,又該怎麼去忘記?

  怎麼忘記?

  「子問……」哽咽難以成言的滕玉,俯下身子,緊緊將她擁在懷中,他抱得是那樣的緊,並在她的眼眸漸漸不再睜動後,像是要將她嵌進他身子裡般,使勁地捉住她不讓她有機會離開他。

  子問微微一笑,即使再怎麼不願分開彼此的距離,下一刻,她仍是在他極力想要挽回她的目光下,整個形體消蝕飄散,最終化為最初時的一顆淚滴,墜跌在他的掌心之中,無聲遠去。

  第11章

  聽法王說,在那之後,耗損了泰半法力、身負重傷的鬼後,要求神界交出鬥神無冕給個交代,並同時要求天帝將無冕手中所擁的劍靈交予三界,由三界重新封印於神界盡處,再不得重見天地,可出乎眾界眾生預料的,天帝竟斷然拒絕。

  為了顏面,也為了鬥神不惜毀傷鬼界也要奪刀靈一事,不滿彼此已久、老早就只需要一個借口的神鬼兩界,不願遭他界看輕的狀況下,戰事一觸即發。

  單單只為鬥神一神,已是元氣大傷的鬼界,本是全力反對鬼後為出一口氣而向神界掀戰,可就在鬼後不顧一切命統轄內的十八層地獄眾閻羅,與十八層地獄外眾地獄裡遭到永生囚禁、法力強大無比的鬼囚們也加入應戰的行列後,本就不甘同伴遭殺的鬼界眾鬼,亦感染了鬼後志在必得的心情,動員了鬼界上下,也要參與兩界之間期待已久的一戰。

  但那可不包括他們。

  法王並不是很清楚,那個與他們只有一面之緣的鬼界新任國師軒轅衛,究竟在鬼後面前對他們說嘴了什麼,因在鬼後親自擊退了鬥神、平定下了整座鬼界之後,鬼後旋即頒旨,永遠罷黜護駕不力的座前六部眾於鬼界之外,再不許他們返回鬼界一步亦不許投胎,鐵了心要他們自此之後流落於人間與眾界之中。

  對於這事,法王與廣目並沒有太大的反應,而西歧和其他師弟,在深明鬼後的性子下,即使不明白為何遭誣遭黜,到頭來,他們也只能咬牙接受後令,隨著法王他們一道離開了鬼界。

  而這一切,滕玉都是在事情已成了定局之後才知曉,因在戰中遭神之器所傷的他,再次醒來時,時間已過了數月之久。

  在滕玉重傷的這段期間,為了滕玉也為了子問,廣目與西歧鎮日什麼事也不做,就只是一逕地天天哭、天天等,除了哭聲外,這座失了歡聲笑語的山莊,一直都籠罩在一片死寂中。

  身子款款落定在曾來過兩回的園子中,晴空很不習慣地看著整片園子就像是秋日已盡,所有草木全數枯萎凋零的景象,而在步人大廳裡後,雖說天性是不可抗力之事,但他都已把全身上下的佛氣給盡力壓到最低了,但眼前這群鬼輩除了那個還算賞面的滕玉外,全都避如蛇蠍般坐得離他遠遠的,還不時以驅趕蚊蟲似的目光瞄向他。

  而他更不習慣的是,滕玉面上似是什麼都失去了的模樣。

  「我不都說過,你得盡全力留住她?」虧得他事前還特地跑了一趟前來警告,沒想到,最終還是被當成了耳邊風。落得了這等下場,能怪誰呀?

  滕玉並沒有回答,他只是靜靜地看著那一日,在他手中留下了一顆淚水的印痕,邊在心中安慰著自己,就算子問她人已不在他的身邊,但她的心,卻還在……

  「連你也不能想個法子嗎?」不願再看滕玉這般下去,鼓起勇氣的法王,捺下全身的恐懼試著請晴空再賣他們一個人情。

  「還能想什麼法子?」晴空沒好氣地擺擺手,「她的使命早就已經結束,我也同他說過佛界有意要子問回到佛界,而佛界向來就是說到做到。」聽了他的話後,滕玉的眼中霎時綻放出光芒,忙不迭地抬起頭。

  「她在佛界嗎?」他原還以為,手中的淚滴,就已是他僅有的全部了,難道說晴空歎了口氣,實在是很不想解釋,「可說是,也可說不是。」

  「什麼意思?」

  「現下的她,僅空剩眼淚這一顆形體,若不是看在她是佛物的份上,只怕就連這個也沒法剩下。」

  「你不能回去帶她離開佛界嗎?」

  「不能。」晴空乏力地以指擰著眉心,「更何況,就算我帶走了她又如何?你要的只是一顆眼淚嗎?」事情真有他想得那麼簡單就好了。

  好不容易才出現的一線希望,又悄悄被燒熄了,滕玉的眼眸再次黯淡了下來,同時也使得期待落空的法王他們,不約而同地一塊瞪向這個既給希望又讓他失望的不速之佛。

  「別那樣看我,在子問隨著無冕一塊離開神界時,她早就有了得賠上一命的打算。」大歎好佛難為的晴空先是瞪回了那票鬼輩的眼神,再回過頭看著那不知什麼叫心死的滕玉。

  「還有,你已強迫她多留在這人世一陣子丁,你還想如何?」

  滕玉低落地問:「她……可還有再離開佛界的機會?」

  「這就得看佛界的意思了,而我向來就不擅揣測上頭之意,故我不知她會有何下場,因此你就別再為難我了。」聽宿鳥說,現下佛界因鬥神擅自出戰鬼界一事,正頭疼得很,因那個滿心怒火的鬼後,一狀告上了神界之餘,亦找上了佛界,要求佛界與鬼界連成一氣去討公道,因此上頭的佛們哪會有那等閒情逸致去理會子問的下場?只怕她早就被忘了也說不定。

  淚花朵朵盈滿眼眶的廣目,滿心沮喪地問:「那你今日是來這做什麼的?」

  「我是來——」晴空才開口說了幾字,整個身軀忽地大大一怔,半晌,他錯愕地轉身走出大廳,站在廊上兩眼朝園子裡搜尋了許久,接著他兩眼一亮,百思不得其解地自己然枯萎的牡丹花叢裡,拾起一顆遭子問棄置在園中,色澤再難錯認的晶瑩珠子。

  為什麼……這顆被修羅道盜定的玩意,會出現在此地?

  「我想……」他側過臉,朝滕玉亮出了手上的舍利,「咱們或許還有個機會可放手一試。」有這種東西他們就早點拿出來嘛。隱隱約約察覺出他手中之物是何物的滕玉,在法王他們不得其解的目光下,恍然大悟地問。

  「你想拿那玩意兒當賭本?」

  「若是不能善用,那麼這玩意兒,也不過是個沒有用處的死物罷了。」晴空的面上恢復了以往一貫溫和的笑意,「如何,要不要陪我一塊賭賭看?」雖然說,他完全不敢保證它是否會管用。

  滕玉感激地垂下頭,「你儘管去做便是。反正……我已沒有什麼可再失去了。」

  急著想回家去試試手中得來不易的舍利能做些什麼的晴空,走了幾步後,忽地停了下來,沒頭沒腦地朝滕玉問。

  「你會等她嗎?」

  滕玉怔怔地看著他,彷彿在這一刻,他再次瞧見了子問回過頭來,朝他輕聲地問……

  倘若有日我不見了。你會找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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