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那種只會吐舌頭傻笑的大笨狗?」他意外極了。
不過也是有跡可循,她小時候就愛逗狗狗玩,狗的體型越大,她玩得越開心,有一次還被一頭狼犬追到樹上下不來,是他拿著鋁梯去救她的。
「還有,席娜阿姨跟媽媽說過,愛喝咖啡的男人有種沉什麼的氣質,她爸爸生前也愛喝咖啡,所以她才決定開間咖啡屋。」小孩子不懂什麼叫沉穩,他話聽一半就隨便講。
「難怪了……」他低忖。
經過多日的觀察,煮咖啡一流的她卻不曾喝過一杯咖啡,她只放著聞咖啡香氣,原來是死去的甘伯父緣故,她將思父之情寄托在咖啡上。
靠著小男生的「出賣」,莫堤亞得知更多甘寶兒不為人知的一面。她外表冷漠,內心柔軟,最不能忍受眼高於頂、目空一切的人;討厭苦瓜和青椒,愛吃芒果冰淇淋、芒果冰沙,不喜歡大熱天流汗……
「少軒,你在幹什麼?」
做壞事被逮個正著,小男孩反應極快地裝出一張無辜的臉。「席娜阿姨,我在寫功課,他一直在旁邊吵我,問你喜歡什麼。」
「我?」好小子,居然將責任全往他身上推,後生可畏。
甘寶兒面色一冷,語氣非常不和善。「莫先生,你今年才六歲嗎?」
「叫我堤亞,寶貝,我堅持。」老是先生短、先生長的,聽來真不舒坦。
「我也堅持你別喊我寶貝,可是你做到了嗎?」她不是誰的寶貝,愛她的人早已不在人世。
她想到只差一步就成功的父親,心裡莫名地發酸。
「那不一樣,你是我心愛的寶貝,我的小甜心,我冬天裡的棉被,我們會一起走向紅毯的那一端,你對我說,我願意……啊!你怎麼又潑我水?」而且是剛拖過地的污水。
「出去。」她冷著聲道。
莫堤亞無奈地一揮滿身髒水。「除了這一句,你沒別的話嗎?」
「滾出去。」多了個「滾」字。
「好好好,我出去,這水的味道真難聞,是不是有人吐過?」臭得要命。
「我賣的是咖啡不是酒。」她的咖啡屋裡只准喝咖啡、吃甜點,不准攜帶其他飲料和外食。
「是嗎?為什麼我有種微醺的感覺?」他說這話的同時,倏地上身前傾,捉住她纖柔細肩,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你、你竟敢——」她雙頰瞬間漲紅,散發出美麗動人的玫瑰色澤。
「哎呀!我好像喝醉了,誰偷偷在咖啡裡加酒,我酒量最差了。」他借酒裝瘋,一副被人設計陷害的模樣。
「她。」
在場的客人大笑著,食指所指的是氣惱不已的老闆娘,在某些咖啡裡加酒是增添風味,讓咖啡中散發淡淡酒香,溫潤舌頭。
但份量隨人增減,不至於醉人。
所以她被集體誣陷了,包括她的員工和工讀生小妹。
第5章(1)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乍見遠遠走來的男人,甘寶兒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以為自己眼花了。
「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他說得肉麻兮兮,絲毫不難為情。
「不要油腔滑謂,你為什麼知道我在這兒?」他不可能神通廣大到這種地步,連這地方也能不期而遇。
「我的心指引我來。」他故意眨眨眼,順勢取走她手中的三柱香燭。
她很想大吼一聲,但理智不允許。「你不能正正經經的說一次話嗎?」
「可是我正經說話的時候你卻不想聽。」他說得委屈,好像錯不在他,全是某人的因素。
而這個某人簡直無語問蒼天,不知該用何種方式才能請走無所不在的瘟神。
上一回在圖書館,他無預警出現在她座位旁,用便條紙傳話,讓她礙於館內不得高聲談論的規定,硬是筆談了好一會,她安靜的閱讀習慣被他徹底破壞。
上上一回是清寒學生義賣會,街角咖啡屋提供一千個小蛋糕義賣,她在現場製作並販售,所得悉數捐給清寒家庭。
結果他又現身了,作風高調地買走她所有的小蛋糕,當場分送在場的小朋友,並以她男朋友的身份另捐一筆款項。
諸如此類的巧合一再發生,她不禁懷疑他是否在她週遭埋伏了眼線,將她的一舉一動回報他,讓他提早一步預作準備,她才沒借口趕他。
可是,有可能嗎?她並未告知任何人她的去處,他又從何得知?
百思不得其解的甘寶兒從沒想過是沈少軒出賣她,她在出門前曾和小男孩的母親沈靜玉聊了一會,進而談起今天是父親的祭日。
「小心點,寶兒,這裡的長草會絆人。」莫堤亞出聲提醒,大掌穩實地牽住柔若無骨的小手。
「我自己會走,不用你牽。」又不是小學生,要人牽著走。
這條路她來來回回好幾遍,比他還熟。
他面帶微笑地握緊手心綿掌:「讓我照顧你不好嗎?你這麼倔強,伯父瞧見了可會心疼。」
原本想抽回手的甘寶兒在他提到亡父後,忽地放軟了語氣,「你整天在我四周晃,不用工作嗎?」
「你在關心我?」他的心情變得愉快,唇角抑不住的上揚。
「我是怕你餓死,別人誤會我和你關係匪淺,通知我去認屍。」她口氣彆扭,不承認她漸漸習慣他的陪伴和嘮叨。
父親死時,肇事者賠了不少錢,但是貪財的親戚們假借長輩在,喪禮不宜鋪張為由,草草地埋葬屍身,連墓碑也未刻字,企圖分走大筆賠償金。
其實甘家哪有什麼長輩,全是少有往來的叔公嬸婆,他們一聽肇事的富家子弟願拿錢和解,之前那些對他們避之唯恐不及的親戚全出現了,七嘴八舌的討論誰該分多少。
幸好她還有一位從法官退休的姑婆,她一站出來說話,沒人敢吭聲,葬禮過後的賠償金全交由信託基金管理,只有她一人能領用。
只是她腦部受創不輕,人尚未出院,父親已被迫不及待的親友埋葬,為了不驚擾先父的安寧;所以她沒打算挖出另葬,僅重修墓土,刻上父名及生辰卒年,讓亡者長眠於地底。
因此名為公墓的墓地,由於管理不當加上少人走動,很多都被雜草淹沒了。
她每年必來一次,對路況十分熟悉,雖然有好幾次絆到腳差點跌倒,但是身邊的男人始終護著她,厚實大掌不曾放開。
「呵呵……你這人就不能老實點嗎?真實的做你自己。」他微頓,眼神溫柔地凝視她。「我不會是那個傷害你的人,相信我。」
她的心微微浮動。「快走吧!我父親還在等我。」
「膽小鬼。」他寵溺地取笑。
「別說我是膽小鬼,我不喜歡。」他不知道她曾經歷過什麼事。
瞧她眼露痛苦,又極力忍住,不想人家看見她的內心世界,莫堤亞不捨地輕握她手心。「我設計電玩遊戲,只要有一台電腦,到處都可以是我的工作室。」
「所以你才這麼閒,整天做著莫名其妙的事?」難怪他的時間彈性,不受拘束。
他哪裡閒了?白天不務正業,到了晚上可有他忙的,常常得挑燈夜戰,改良遊戲。「我這工作的好處是收入驚人,嫁給我就是富太太,不必為生計煩心。」
甘寶兒假裝沒聽見他變相的求婚。「我父親的墳就在那裡,我先過去了。」
她一下掙開他的手,快步走向被蔓草野花覆蓋的墳頭。
頓感失落的莫堤亞收攏空無一物的五指,暗自苦笑。她逃得可真快。
涼風徐徐吹來,艷陽高照的天氣仍稍嫌偏冷,走在一座座被忽略的荒蕪土墳中,似乎有股莫名的寒意襲來,一粒粒疙瘩紛紛冒了出來。
來到父親墳前的甘寶兒先擺上祭品,再點香,紅光一現,香煙裊裊。
以往她會自言自語地和父親說上一會,不過今天多了個人,因此她的話變少了,僅是寥寥幾句,簡單帶過,有些事還是擱在心頭,不適合道於外人知。
她對感情沒有期待,面對婚姻更是畏如猛虎,原本以為枯槁的心在遇到眼前這個頑固的男人後,好像悄悄起了化學變化。
那一句「讓我照顧你」讓她好心動,可總有個期限吧!沒有人可以保證一輩子不離不棄,父親的驟然辭世便是最有力的證明。
與其懷抱著希冀然後失去,不如一開始就不曾擁有,至少不會有連呼吸都像要撕裂咽喉的痛。
「等等,你搶我的香幹什麼?」剛要插入以砂土為灰的香爐,冷不防一隻大手奪去清煙上飄的香。
「祭拜岳父。」為人子孫,總要表現一些誠意。
「什麼岳父,你怎麼老是不看場合,為所欲為,說些不該說的話?,」她氣急敗壞的想奪香,不讓他在父親墳前胡說八道。
莫堤亞高舉起香,一把扶住她瘦削的肩膀。「寶兒,你不是小孩子了,還要在伯父面前做出孩子氣的舉動嗎?」
「我……分明是你欺負我……」她氣弱地說道,神色微尷。
「接受一個人的感情沒那麼困難,只要把你的心打開,這世上有成千上萬的人,偏偏我遇上了你,這就是緣份。」他語氣輕如和風,一點一點沁入她自我封閉的心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