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音未落,眼角好像捕捉到了什麼影子一閃而過,他謹慎又警惕地繃緊了全身肌肉,低聲說:「小心,窗外好像有人。」
「窗外?」她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窗子。今夜外面無月,屋內又點著燈,外面幾乎什麼都看不到。「胡說,這裡是二樓,怎麼可能有人?難道是鬼?」
曹尚真擺擺手,示意她先不要說話,然後將她拉下自己的腿,輕輕地躡足走到窗邊,剛要抬手關窗,一把寒如雪、冷如風的劍刃就筆直地插向他的胸口!丘夜溪看到,驚呼一聲撲了過來,曹尚真像是努力避開,卻還是被劍尖刺中了胸口,轉眼間,已經痛呼呻吟著倒在地板上。
待她撲到窗邊時,只看到一個黑影從窗外樓下的街角閃過,但是曹尚真這邊受了傷,她沒辦法去追刺客,只能回身搶看他的傷勢。
只見他月白色的衣衫上已經透出了血跡。
這一生她是第二次遭遇這樣的驚嚇了,第一次是兩年前宮中起火,這男人不顧大火未滅,搶入內宮去救太子。
兩次,都是因為曹尚真,如此疼痛地牽動著她的心。
「尚真,你怎麼樣?」她的三魂七魄已經驚得飛散,一雙手拚命扯開他的衣服。
但就在此時,原本看起來虛弱無力,瀕臨垂死邊緣的人忽然抬起頭,輕聲說:「噓- 別擔心,傷勢不重,只是劍尖劃破了點皮。」
她一怔,看著他的笑,這才想起他是身負武功的,這一劍他也該躲得開。
「為什麼不躲?」她怒喝,這種惱怒比起外人行刺更讓她難消心頭之恨。難道他不知道,傷了他一點,比砍斷她的手腳更讓她傷心欲絕?他怎麼可以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曹尚真強撐著坐起身,一手摟著她的脖頸,紅色的血染到她的衣服上,兩個人的衣服立刻都變得血跡斑斑,看起來很是嚇人,但是最嚇人的卻是彼此的臉色。
「我要知道是誰想殺我。」他的黑眸湛湛,眸中都是冷厲的寒意。
第4章
這是丘夜溪第三次伺候曹尚真了,她覺得自己大概是上輩子欠了這男人什麼,所以這一生上天才派他來懲治自己。婚前他不讓她有安生日子,婚後也總是驚心動魄。
現在他受了傷,雖然知道這傷勢不重,但是為了在人前做戲,她也要表現得萬分關切,特別是從一早叫了早飯在屋中同吃,結果被夢嬌發現他受傷的事情之後,緊接著把楚長煙也驚動,急急忙忙趕來,這個戲,更是不得不繼續演下去。
說起演戲,她當然比不了曹尚真,大概也怕她露餡兒,所以他只交代她一個動作- 「你只要坐在我身邊,一直握著我的手,百般柔情地看著我就好了。」
他笑嘻嘻地指導,讓丘夜溪很想在那張笑臉上揉上幾把。這個人似乎從來都不把自己的生死當回事,明明知道窗外有人,居然還去冒險關窗戶,分明是故意給敵人機會,想到這裡,她都不禁打個冷顫。莫非他就是故意的?故意受這一劍,好找個借口去查他想查的事情?夢嬌不知道根由,一看他換下的血衣,眼淚就流了下來,在屋子裡轉著圈痛罵著,「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你在京城官場得罪的人,跑到這裡搞暗殺嗎?等我回京稟告父皇,一定要砍了這個刺客的頭!不!抄家!滅他九族!」
曹尚真嘿嘿地笑著,一邊笑一邊咳嗽,「也許只是個小毛賊,早就看上了你夜溪姊姊,半夜獵色不成,所以殺人洩憤。」
「嗯,也有這個可能。找這裡的縣令,知府,不!找楚長煙來,我要親自審問他們到底是怎麼管理這地方的?不僅海上有流寇,陸地上居然還有這樣的悍匪!成何體統?」
她越說越生氣,一甩手,把桌上的茶杯都摔到了地上。
正發著脾氣的時候,楚長煙也趕到了,一看到屋裡的情形,像是也嚇了一跳,「怎麼回事?」
夢嬌一看到他,所有的怒火都擠在眉毛中間,指著他鼻子就衝了過去,「楚長煙,虧我還把你當作一名響噹噹的人物!當年你剿滅盜匪的那點本事都哪兒去了,怎麼會讓此地冒出這樣膽大妄為的刺客,公然行刺朝廷大臣?若是尚真哥哥有個三長兩短,你負得起這個責任嗎?!」曹尚真一副虛弱無力的樣子,軟軟地靠著妻子的肩膀,打斷她的話,「公主殿下,您就別在這裡為我打抱不平了,這事也不能怪楚大人,若是他治理無方才有這樣的惡人,那我這個丞相更難辭其咎。」
「哼!人家為你說話,你還不領情!」夢嬌氣呼呼地摔門而去。
他抱歉地對楚長煙笑了笑,「這位公主殿下的脾氣向來就是這樣,刀子嘴豆腐心,其實她對你並無半點惡意。」
「的確是卑職失職。只是此地從來沒出過這樣的事情,月蘭鎮是個小鎮,連武館都沒有,也不是武林人士的聚集地,怎麼會有人深夜攜帶利刃刺傷丞相大人?」
輕輕呻吟了一下,曹尚真變換個姿勢,淡淡地問:「你怎麼就能斷言是武林人士所做?難道就不能是普通的匪徒?」
楚長煙頓了頓,「月蘭鎮如此不起眼,有錢的人家也沒幾個,盜匪就是下手,也該去繁華些的大城。丘大人武功不弱,能當著她的面傷了曹大人……」
「當時夜溪不在我身邊。」曹尚真一歎,「若她在,我也不至於受傷。唉,娶個會武功的老婆本來以為可以防身,沒想到關鍵時刻還是要靠自己。」
他隨口扯謊,只覺得自己的後腰被狠狠地指了一把,一下疼得叫了起來,讓楚長煙驚得連忙問:「丞相大人的傷勢很重嗎?是否看過大夫了?我去把我府裡的大夫找來。」
「不必了。」曹尚真白哲的臉上多了幾分粉嫩的紅潤,「我不習慣被外人在身上摸來摸去,有夜溪陪著我就行。唉,這件事可千萬別告訴陛下,萬一消息傳開,以後我在那些文武百官面前可沒法做人了,那些人中有些人恨我恨得牙癢癢,估計還會在後面拍手,罵那匪徒下手太輕呢。」
「怎麼會?丞相為國事操勞,鞠躬盡瘁,卑職在這裡都聽到不少關於丞相大人的事跡,朝中官員想必也莫不仰慕尊崇。」
楚長煙悄悄看向丘夜溪,就見她不發一語,眉心緊蹙,一隻手握著丈夫的手,另一隻手繞在他的身後,像是幫他支撐著身體,兩個人緊緊依偎,相扶相攜的樣子如畫一般的美。
他垂下眼,思忖著問道:「雖然大人英明睿智,對伏苓國忠心無二,但是卑職也怕有些奸佞小人誤解了大人苦心,會不會因為官場上政見不同,就對大人挾私報復?」
曹尚真歎氣。「這可真是難免,哪怕是藺相如、商鞅,不管後世如何讚揚,當朝也難免是是非非。剛剛夜溪已經訓了我半天了,怪我不該在朝中鋒芒太露,可是我坐在丞相這位置上,就算再怎麼低調,總會被人怨恨,所謂高處不勝寒嘛。」
「卑職明白大人的難處。只是想麻煩大人想一想,丞相大人出京的消息之前曾經透露給誰知道?這裡面有沒有怨恨您的人?會不會是對方派來的刺客,意圖行刺大人?」
他歪著頭想了一陣就擺手,「這可不能亂猜。唉,算了,好在昨夜沒出大事,這幾天我再休息一下就帶夜溪回京去。」
「那我今日加派人手看護這座客棧。」
曹尚真又擺手,「不要,那豈不驚動客棧內所有的客人和鎮上的百姓了?還是低調些吧。」
丘夜溪保持一個姿勢時間長了,饒是她練武出身,也坐得有些腰酸背痛,稍稍動了動,他立刻感覺到了,滿懷歉意地看著她。
「夜溪,這一夜也把你折騰壞了,看你的眼圈都黑了,若不是我昨天在你臉上塗了點胭脂,只怕你這臉色都不能看了。」在外人面前,他竟然毫不避諱地托起她的臉頰下端,拇指順勢向上攀沿,輕輕地幫她按壓著太陽穴的位置,還柔聲問:「怎麼樣?舒服點嗎?」
丘夜溪不自在地推開他的手,「在楚大人面前你還敢動手動腳的。」
「怕什麼?長煙又不是外人。」曹尚真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還對他笑了笑,「別看我家夜溪做事雷厲風行,其實臉皮最薄。」
楚長煙也跟著笑,目光投注在丘夜溪的臉上。
待他總算離開,曹尚真卻輕輕推了妻子一下,「去和他聊聊。」
「聊什麼?」她不解地問。
「聊什麼都行。你出了門,他自然有話和你說,若是無話,那你就和他閒聊兩句。」
丘夜溪狐疑地看著他,不解他的用意,但還是聽了他的話,跟在楚長煙的後面出了房門。
到了樓梯口時,楚長煙已經下了樓,她遲疑了一瞬,正不知該找什麼理由和他說話,他已經聽到動靜回頭,看到她時,笑著揚聲問:「還有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