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見陛下。」他跪下行禮。
皇帝緩緩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抬了抬手腕,「尚真來了?先坐下,朕有話問你。」
坐在旁邊的一張圓椅中,曹尚真想了想便主動問:「陛下找微臣來,是不是和公主殿下有關?」
「夢嬌還跪在門口?」皇帝露出為難的表情,「那個傻丫頭,這輩子朕還是第一次見她這麼執著。」
「夢嬌做了什麼事惹陛下生氣了?」
皇帝連連搖頭。「你相信嗎?一個雲英未嫁的大姑娘,還是帝王之家的千金之軀,居然哭喊著要朕把她嫁人!」
曹尚真一笑。「女兒大了,也會思春,倒不奇怪。只是不知道夢嬌想嫁誰?」
「楚長煙。」
皇帝說出這個名字是在他意料之中,他也知道皇帝深夜找他來的意思是什麼,所以沒有表現出太訝異的表情,只是淡淡地笑。
皇帝一直在暗中留意他的神色,立即問:「你笑什麼?」
「在月蘭鎮的時候,微臣就看出公主殿下對楚長煙的態度不一般,只是沒想到夢嬌會這麼心急。」
「我問過了皇后,夢嬌也找她說過這件事,皇后說……你對楚長煙似乎另有看法?」
曹尚真依然淡笑著,「看法算不上,只是微臣對楚長煙有些懷疑。但是此時似乎不宜講。」
皇帝揚起眉,「有什麼不宜講的?你在朕面前幾時這樣畏畏縮縮?」
「陛下,楚侍郎乃是公主選中之人,也是陛下正欲器重之人,微臣此時若說出些什麼話,倒像是與陛下及公主作對,更像是微臣的器量狹小,在朝中容不得此人似的。」
皇帝不滿地駁斥,「楚長煙雖然是朕所欲器重之人,但比起你與朕這麼多年的感情,朕當然信你多過於信他。朕也信你不會在國事私情上玩弄權術,挾私報復,有什麼話,你就放膽一說,不必顧慮,有朕給你撐腰的。」
曹尚真微微笑道:「楚長煙此人,今年年方二十五歲,官報上說他是伏苓興州人。因為他從千總陞遷為侍郎,按律,微臣派人給他的家鄉送了喜報,但是家鄉卻無人接報,尋覓一番之後,都說當地沒有楚姓人家,也無人知道楚長煙是誰。」
「哦?」皇帝聽得楞了。
「楚侍郎的身世其實倒也沒什麼,也許他只是全家搬遷到興州住過,日後又搬走了,或者是他因故改了名姓,所以無人知道。不過微臣擔心的倒不是這些,而是在月蘭鎮邊海上出沒的那些流寇。」
「流寇?不是已經肅清了嗎?」
「只是抓了一批,但並未肅清,要肅清他們還需要些時日。自從上次我們俘獲了流寇一艘船後,其它流寇就四散逃跑了,但讓人疑惑的是,這些流寇原本看似團結且有章法,那一仗卻打得七零八落,就好像早早接到指示,連抵抗都放棄了。」
皇帝疑惑地問:「這又說明什麼?」
「說明軍中有內奸,提前就給流寇放了風聲,所以他們才會聞風而逃,連同伴的性命都不顧了。還有……」曹尚真幽幽地看著皇帝,「我剛剛得到消息,被抓起來關在獄中的那幾名流寇,有人已經越獄了。」
「越獄?」皇帝大為震怒地拍著床頭,「監獄看守都是幹什麼吃的?」
「陛下,微臣說的越獄不是陛下所想的那樣,有人拿著刀劍在外面迎接,裡面的人往外逃,這只是一次拙劣的偷梁換柱而已。」
皇帝完全聽懵了,楞楞地看著他,任他說下去。
「微臣回到京城後,還有些事情想問那些流寇,就寫信要當地知府前去調查。當日流寇的首領是一名十幾歲的女孩子,夜溪曾和那女孩子近距離接觸了一日,十分熟悉,知府回信卻說監獄中的女犯人看上去足有三十多歲,帶回來的畫像經夜溪辨認,也絕非是當日抓她的那名女賊,顯然,犯人是被掉包了。」
皇帝聽到這裡已經勃然大怒,赫然站起身怒問:「是誰這麼大膽,敢拿朕的江山去和流寇做這種齷齪勾當?!」
曹尚真也站起身,拱手長揖,「陛下,這就是微臣擔心的事情。楚侍郎在進京之前,一直是月蘭鎮的最高統帥,流寇又是他親自押審,一定會重兵把守,怎麼會出現如此大的紕漏?」
皇帝一震,瞇起眼,「你是懷疑他與流寇有勾結?」
「微臣不敢這樣猜測,但是陛下初用此人,不得不防,微臣今日不想說,也是想調查清楚,萬一冤枉了楚侍郎,豈不是白白折損了朝中一員忠良大將?」
聽罷,皇帝在殿內來回踱步轉圈,好一陣才停下來歎道:「這人的確可疑。怎麼夢嬌剛剛去了月蘭鎮幾天,就哭喊著非此人不嫁?若是貿然把夢嬌下嫁,而他又的確有問題,豈不是誤了夢嬌一生?」
「是,微臣怕的也是這個。」曹尚真躬身,「夢嬌與微臣自小一起長大,親若手足,送自己妹子出嫁,一定要千挑萬選才可以,急不得的。」
皇帝一揮手,「楚長煙之事就交由你辦,查清楚了立刻回報給朕知道。」
「陛下放心,這是微臣份內之事。只是微臣還有個不情之請。」
「講。」「微臣今日和陛下所說之事,請不要轉告夢嬌。公主一片癡情,微臣不想傷了她的心,也不想因此傷了微臣與公主的和氣。」
「朕明白,這件事你可以放心,朕不會和她說的。」
有了皇帝的保證,曹尚真放心退出寢宮,一直在外面苦苦守候的夢嬌急急地拉住他問:「尚真哥哥,你和父皇說了嗎?」
他溫柔地幫她擦掉了眼角淚痕,將她輕輕地拉起,又為她揉了揉酸麻的膝蓋,問道:「跪這麼久,不累嗎?」
聽他這樣溫柔地和自己說話,夢嬌的眼淚又奪眶而出,「只要父皇答應我和長煙的婚事,再苦再累我也不怕!」
「今日先算了吧,陛下正在氣頭上,你為人子女的,看陛下如今這麼虛弱的身子,怎麼好氣得他再不能休息?先回你的寢宮去吧,你的事情我記在心裡,自然會幫你的。」
「真的?」她驚喜地抓住他的手。
「當然。」曹尚真笑吟吟地回答,「你的事情,我幾時說話不算話過?」
夢嬌皺著眉抱怨,「也不知道是什麼人和母后說了楚長煙的壞話,讓母后就是不同意我嫁給他,父皇原本也很稱讚楚長煙的,可是如今也反對我嫁給他,我真是沒辦法了。」
「別說你是堂堂公主殿下要嫁人,就是普通人家要嫁個女兒,也要好好商量一番,才敢將女兒托付出去。你這麼性急,是怕楚長煙跑了嗎?」
曹尚真的打趣叫她羞紅了臉,這時他又悠悠說道:「你回去若見到楚長煙,就帶個話給他,說是我說的,要他剛入京,不要鋒芒太露,否則……會引火燒身,不要因為你是公主就可以天不怕地不怕,這世上他想不到的事情、得罪不起的人,還多著呢。」
夢嬌疑惑不解地看著他,對這句話懵懵懂懂,不是很能明白,只是曹尚真天真爛漫的笑臉讓她安了心。
走出皇宮時,曹尚真心頭滿是愉悅。
楚長煙雖然是個精明的人,但要和老謀深算、在朝中如老樹盤根的他比,自然還棋差一著。
若是不衝著他來還好,他可以暫且和楚長煙相安無事,若是對方有意動手,也就別怪他下手狠絕,不留情面了。來到宮門口,剛剛邁步要上馬車,曹瞻忽然來到他跟前,小聲道:「丞相,在驛館外發現一個詭異女孩的蹤跡。」他停下剛剛邁起的步子,問:「什麼詭異女孩?」
「那女孩經常深夜翻牆進入驛館,然後又翻牆出來,行動詭秘得很,可能來歷不凡。」
曹尚真想了一刻,又問:「可知道那女孩的落腳點?」
「已經查明,就在驛館外隔兩條街的興隆客棧。」
眸中寒光一閃,映得嘴角的笑容雪亮,他輕吐一語,「通知九城提督,封樓,拿人。」
第10章
丘夜溪看曹尚真回來時一臉掩飾不住的喜色,不禁好奇。他深夜被急召入宮,還讓她擔心了一下,以為是皇帝又對他有什麼意見,叫他入宮受訓,但是如今他的表情可以說明她的擔心是白操心了。
「陛下總不會給你升職了吧?」她打趣,也知道他當到丞相已經是位列極品,不可能再升了。
曹尚真笑著拉住她的手,哼著小曲兒,打著拍子,一邊問:「夜溪,害了你的人,你一般都會怎樣回報?」
她剛想說個「殺」字,但是猶豫了下,換了說詞,「那要看他怎樣害我。」
「把你抓起來,狠狠折磨。」
「那就把他丟進牢裡。」她笑笑,「不過這事現在不該是我操心吧?我如今只想給孩子積德,缺德的事情你自己去做就好了。」
曹尚真撇撇嘴,「怎見得就是你積德我缺德了?都說了是害你的人,我們要報復也不算缺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