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吃了嗎?」他問。
「沒有。」她臭著臉。
「為什麼不吃?」
「飛機上的東西能吃嗎?」她光聞那些餐盒的味道就不餓了。
「那晚餐呢?機場應該有不少東西可以填肚子,為什麼不利用轉機時間買些來吃?」他沒好氣地又問。有時間去免稅店胡鬧,卻沒時間吃東西,她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
「一堆人,還要排隊,麻煩。」她理直氣壯地抱怨。
他暗暗翻了個白眼,就知道這女人被人伺候慣了,一個人出門絕對會適應不良。
「怕麻煩就搭你的專機,帶你的僕人廚子一起出門不就好了?」他瞪她。
「我就是想一個人走走,讓耳根清淨清淨,你管得著嗎?」她反瞪他。
「真不幸,我還非管不可,畢竟,你的身體健康是長生部的責任,要是讓六韜館的首領在機場餓得昏倒,我這個醫生臉可就丟大了。」他譏諷地說完,從背包裡拿出一隻小陶瓶,遞給她。
「這是什麼?」她防備地後退一步。
「藥草汁,能迅速補充你的體力,喝掉。」他命令道。
「不要。」她最討厭喝些奇怪的東西了。
「不喝,你就丑著一張臉去見傅止靜吧。」他瞄了一眼她的臉。
「你說我醜?」她咬牙。這大塊頭自己長得不怎樣竟還敢批評她?
「是啊!一張臉白得像鬼一樣,難道你還以為自己很美嗎?」他毫不客氣地道。
「你才丑呢!兩道眉毛像馬尾,小眼睛,大鼻子,寬嘴巴,簡直就像一隻西藏熊!」她尖銳地反擊。
西藏……熊?
西藏根本不產熊的好不好?這女人真沒概念。他在心裡吐槽。
「我本來就長得不怎樣,隨你怎麼說,總之,先喝掉這藥草汁,你裝病裝太久,血氣不順,必須好好調養,喝了也比較不會暈機……」他懶得與她鬥嘴,決定就事論事。
「又來了!你為什麼老是要提起這件事?」她火大了。
「我提起什麼事了?」他不解。
「你……」這傢伙一定是故意的!一定是!
她怒火攻心,頭又是一陣暈眩,晃了一下。
「小心!」他很快地伸手扶住她。
她一驚,立刻揮袖甩開,並且飛快地朝他胸口拍了一掌。
「唔……」他吃痛地連退好幾步,手中藥瓶還被震得掉落。
「哼,長這麼大個子,卻這麼不堪一擊,真可笑,你這樣還算是個男人嗎?」她大聲譏笑,也只有在比功夫這件事上能佔點上風。
「像你這樣動不動就使用武力才不像女人。」他忍住氣,瞪她一眼,蹲下身撿起藥瓶。
他自幼鑽研醫藥經絡,對於武功根本一竅不通,但現代人又有幾個懂得武學?真要說來,月驚鴻才是個異類。
「哼!只會逞口舌的懦夫!」她斥罵。
「我是動口不動手的斯文人,可不像你。」他起身站直,不屑地哼著。
「你說夠了沒?」如果目光可以化為箭,他早就被她的視線射出幾千幾百個窟窿了。
「算了,你不喝藥,等一下就等著暈機吧。」他將藥瓶收進背袋裡,準備走人。
「誰……誰說我會暈機了?」她真討厭他那種自以為是的語氣,好像他有多瞭解她似的。
「從來不出門的人,又搭了擠著一堆人的飛機,你不暈才怪。」他篤定地道。
她恨得牙癢癢的,打死都不想在他面前承認她真的暈機。
「別以為你很行,秦天動……」她瞪著他。
「我從沒說過我很行,我只是好意提醒你注意身體。」他已經快受不了她那箭拔弩張的態度了。
「好意?你這個人會這麼好心?」她冷諷。
「我如果不夠好心,早就在十八年前拆穿你的把戲了。」他反譏。
「你能拆得穿嗎?你這個半吊子說的話根本沒人會信。」她怒瞪著他,極力挖苦。
「我是不是半吊子你比誰都清楚,你今天會這麼恨我,還不就是因為我診得太神准了?」他訕笑。
她一時啞口,美麗的臉龐第一次被人氣到差點走樣。
也許,她和秦天動這個人是永遠都不可能好好相處了,那麼,唯有盡可能保持距離,才不至於哪天她失手殺了他。
連一個字也不願再浪費,她抿緊雙唇,一臉寒霜地掉頭就走。
秦天動盯著她氣沖沖的背影,不禁自責起自己修養的不足。
都已經二十八歲了,他幹嘛還和她鬥氣?明知她心高氣傲,只要退讓一點,他和她之間的關係就不會這麼惡劣了。
可是,說也奇怪,他平常對待病患的溫和耐心和好脾好性,偏偏一見到她就化為烏有,然後,一些挑釁的話就會不由自主地鑽出口。
該不會是上輩子兩人結了仇,才會如此惡目相向?
「罷了,以後少理她就沒事了……」
沒錯,一個鑼敲不響,他不理她就天下太平了。
喃喃地下了結論,他拉好背包,走向登機門,準備搭機飛往台灣。
第三章
月驚鴻的臉色從來沒有這麼難看過。
才說要和秦天動保持距離,沒想到從香港到台灣竟和他搭同一班飛機。
這還不打緊,更氣人的是她的座位就在他隔壁。
這也不打緊,最讓她無法諒解的是,他那副把她當空氣的死樣子,明知她暈機暈得要命,卻對她不理不睬。
可惡的傢伙!
她在機上廁所裡吐得虛脫時,真想宰了他。
但是,就在她以為下機之後可以擺脫這個混蛋時,走出機場大門才赫然發現傅家派了一輛車前來接機。
接她和秦天動。
「無敵先生來電通知你可能搭這班飛機,正巧秦先生也搭同一班,於是小姐特地要我來接你們一起回去……」傅家司機笑著解釋。
無敵真是多事!
她瞪著車子,簡直快氣翻了!
秦天動倒是無所謂,向司機道了謝,直接上了車,然後很無禮地轉頭對著兀自釘杵著的她道:「要不要上車,麻煩你快一點決定,別害我遲到。」
她怒瞪他一眼,一想到要和這傢伙搭同一輛車就反胃,可是又沒理由拒絕傅止靜的好意,只好忍住滿腔的氣,擰著臉坐進車內。
車子平穩而迅速地駛往台北,一路上她和秦天動之間就像陌生人一樣,各踞後座一方,不說話,也不交談,氣氛降到冰點,差點凍死開車的司機。
一個小時之後,終於抵達博宅,車一停穩,秦天動自行下車,回頭卻見月驚鴻還坐著不動,一副等著別人幫她開門才要下車的姿態。
大小姐就是大小姐,開門這種小事還得勞煩別人,難不成沒人開門她就永遠不下車?他暗暗翻個白眼。
不過,還真的有人替她開門,而且恭謹得像在迎接女王。
「首領……」傅家的大門守衛,搶著趕在司機之前幫月驚鴻開門。
秦天這才恍然,這守衛原來是六韜館的成員。
月驚鴻緩緩踏出車子,看手下明顯地鬆了一口氣,不禁冷哼了一聲,「你那是什麼表情?怕我走丟了嗎?」
「不,只是護法來電要我注意……」守衛誠惶誠恐。
「行了,這裡都平靜嗎?」她不耐地揮揮手。
「是,沒有任何況狀,大中師兄隨著傅老爺夫婦一起到英國去了。」
「好,繼續保持警戒。」
「是。」
大中、大正是六韜館旗下黑武士團的頂尖高手,黑武士團乃六韜館最精良的兵團,全團人數大約有上百人,人人是六韜館培訓出來的菁英,不但身手了得,還擅長各式最新武器,配備齊全,這群菁英目前負責金銀閣和長生部的維安工作,大中、大正則是被派遣在傅家擔任保鏢,負責保護傅家的安全。
但,除了他們,應該還有一個傅止靜的貼身保鏢……
「適可呢?」她又問。
「適可在屋裡,應該和主人在一起。」大正又道。
「嗯,你們去忙吧。」她點點頭,逕自走進了這棟她八歲時來過的豪宅,只是,一跨進花木扶疏的寬敞前院,她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抬頭打量。
記億中的傅家一點都沒改變,雖是棟老建築了,多年來一直沒有改建整修,仍維持著簡單的洋房樣式,和周圍不斷新建的別墅比起來,總是少了一份新穎時髦,不過,卻有種令人懷念的深幽雋永,很有她最嚮往的那種家的味道……
一陣酸澀淒然驀地湧上心頭,她怔怔地出了神。
當年來此,她的身邊有父親和爺爺相伴,如今,卻只剩下她孤孤單單一個人……
曾以為裝病可以逃過的責任,終究還是得扛下來,爺爺死的那一晚,她在爺爺的床前跪了一夜,心太痛,竟然流不出半滴淚。
爺爺在斷氣前只是握住她的手,告訴她:「逃避不是辦法,該承擔的,還是得承擔……你可以的……爺爺相信……你絕不會讓我失望……」
她想,爺爺可能早就發覺了,卻從不點破,任由她裝瘸來做無言的反抗,而她卻是在爺爺走了之後,才發現自己可以任性撒嬌耍賴的對象,已全都離她而去,從那一刻起,月家的束縛,才真正開始,以前還有爸爸和爺爺幫她撐著,以後,她就只能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