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上,他對她的惡劣感覺也就從那時起根深柢固,再難改變,雖然,師父後來總是叮囑他要好好和月驚鴻相處。
「月家小姐很有意思吧?天動。」師父從六韜館下山後曾捋鬚笑道。
「……」他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師父明明知道月驚鴻撒謊,卻又不揭穿,真奇怪。
「她很聰明,但就怕太聰明了,反而被自己蒙蔽了,真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真正要的是什麼才好……」師父說著拍拍他的肩膀,又意有所指地道:「以後,你可得多讓她,別和她鬧氣。」
讓她?為什麼要讓那個狡獪驕傲的丫頭?從來把師父說的話當戒條的他,第一次不願承諾這件事,以後,對於月驚鴻,除了公事,他可不想再和她有任何交集。
沒辦法,他就是死腦筋,向來最討厭欺騙和說謊,月驚鴻的行徑,他看不順眼,因此,除非必要,他絕不會和她見面,就算不得已見了面,他也會離她遠一點。
那是他八歲那一年的事了,後來,他和月驚鴻分別當上了首領,長生部遠在西藏,六韜館位於黃山,各自忙著組織的事,多年來不曾再見,直到上次常率真的出現,他和她才又不得不照面……
十八年未見,她從女孩變成了女人,他承認她美得驚人,但她那冷傲倔強的眼神依然沒變,還是那樣目中無人,不可一世,甚至仍假裝腿疾,欺瞞著所有人。
坦白說,他佩服她,居然能忍這麼久不被拆穿,不過,這也更加深了他對她的反感,尤其看到她用這一點牽制了自己的保鏢無敵,他就更不能諒解她的作為。
她啊,根本是個從不為他人著想的自私鬼——
「這個標示有問題吧……」自私鬼的聲音像在呼應似地響起。
他一怔,站定,搖搖頭,一陣失笑。
「真是的,大概是淨想起一些有關她的事,才會產生幻聽……」他抓梳著自己的三分頭,自嘲地笑了笑,繼續往前。
才跨出一步,忽然,從右方一間擠滿了人的免稅店又傳出那個清脆冰冷的熟悉聲音——
「你這不是欺騙顧客嗎?明明寫著三盒一千元,為什麼我買一盒要四百元?」
秦天動臉色微變,滿臉狐疑地走過去,只見許多人圍著一個身著奇特服裝的女子。
她一身中式白色斜襟唐裝,黑得發亮的長髮在頭側盤了一個斜髻,其餘的髮絲自然披垂,襯著那張白皙奪目的傲世容顏,整個人飄逸出塵,清絕而瀲濫,孤傲而不染,正昂首悍然地與免稅店的女售貨員爭執不下。
他愕然地瞪大雙眼,呆住了。
真的是月驚鴻?
她怎麼會在這裡?她理應搭著她的專機,由六韜館的人員直接護送到台灣去見傅止靜才對啊!
「小姐,我們這只是促銷,你如果要買得便宜就得一次買三盒……」售貨小姐臉色鐵青,捺著最後一丁點性子解釋。
「我不管,我只要一盒,而且只能算我三百三十三元!」月驚鴻冷冷地道,一點也不讓步,而且完全無視於愈來愈多的圍觀群眾。
「這……小姐,這樣我們不能賣,一盒按規定就是四百元,如果你不滿意,可以不買……」銷售人員已經受不了了。
「你這是什麼態度?我偏要買,而且只要買一盒。」月驚鴻細眉一挑,拗定了。
「那你得付四百元……」售貨小姐臭著臉道。
「我只肯付三百三十三元。」月驚鴻冷哼。
「那抱歉,我們不賣。」
「我非買不可,你敢不賣,我就告你。」
「你……」售貨小姐從沒見過這種客人,氣傻了。
秦天動簡直看不下去了。
無敵在幹什麼?竟然放任月驚鴻一個人在機場裡胡鬧?他難道不知道他們的大小姐打個噴嚏都有本事搞得世界大亂嗎?
「這位小姐怎麼這麼好笑,這種促銷不是常識嗎?要就買三盒嘛,也沒差多少錢……」
「看她這身古怪打扮,大概是從世外桃源來的,不是太無知,就是身上的錢不夠……」
圍觀者議論紛紛,似乎還挺同情月驚鴻,但秦天動卻一眼就看出,月驚鴻哪裡是無知?又豈會沒錢?她根本就是故意的,故意要惡整這個售貨小姐。
「快點,我要趕飛機。」月驚鴻冷冷地催著。
「這位小姐,你別再無理取鬧了,我真的不能賣!」售貨小姐煩怒地低吼。
「無理取鬧?怎麼,你在指責我?」月驚鴻瞇起了漂亮的雙眸,美麗的臉龐瞬間變得寒氣凍人。
「不……」售貨小姐被她陡地散放的氣勢震得寒毛直豎。
「不是就好,結帳。」月驚鴻聲音輕柔,但在場所有的人卻都不自覺打起一陣哆嗦。
「可……可是……」售貨小姐正不知如何是好,倏地,「啪」地一聲,有人將一千元按在櫃檯。
「給她三盒,我買。」
看戲的人全都呆住了,只有月驚鴻俏臉一蹙,不悅地轉過頭,正想瞧瞧誰這麼多事掃她的興,但當她對上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立刻驚訝地瞪大了雙眼。
秦……天動?
售貨小姐如釋重負,忙不迭地收下錢,包了三盒遞上。
秦天動接過巧克力,直接塞進月驚鴻手裡,丟下一句:「別玩了,快走吧!」接著轉身就走。
圍觀的群眾更加興味好奇了,一個天仙般的古怪美女,一個威猛如神兵的藏族大漢,如果不說,大家還以為在拍古裝劇哩!
月驚鴻愣了好幾秒,才回過神,穿過人群,大步跟上去,叫住了他。「喂!秦天動,你這是幹什麼?」
秦天動站定回頭,冷淡地道:「你說呢?當然是結束你的惡作劇。」
「我買個東西也叫惡作劇?」月驚鴻美顏一擰。
「買東西就好好買,乾脆一點,又何必整人?」他冷哼。
「我哪裡整人了?我才是受害者,每個人都看見了,是那家店標示不清,態度又差……」她蹙著眉辯駁。
「在我看來,受害者卻是那個可憐的售貨小姐,她倒楣才會遇上你。」他譏諷道。
「你說什麼?」她瞪著他,暗暗咬牙。
「無敵呢?他跑到哪裡去了?快叫他來帶你上飛機吧!」他看看四周,找尋無敵。
「他沒來。」她冷冷地道。
「沒來?那誰陪你搭專機?」他訝異。
「我沒搭專機,這趟我是自己單獨出門。」她嘴角微揚,得意地道。
「你一個人?」他愣住了。六韜館竟然讓這個從小就與世隔絕的女人自己一個人出遠門?
「對。」
「真的……沒有任何人跟著你?」他難以置信。
「當然沒有,我命令不准任何人跟來,誰敢來,就是找死。」她冷啐。
他低頭看了她的腿一眼,一臉恍然譏誚。「原來是這樣啊,我懂了,現在不需要隱藏雙腿的秘密,就急著到處亂逛了……」
「你……」她臉色一沉,簡直快被他那種挖苦人的口氣氣死。
「有個任性的首領,無敵他們還真難為啊!」他刻意感歎。
「你說夠了沒?秦天動,別老是一副你什麼都懂的樣子。」她怒斥。
「你錯了,有關你的事,我才懶得懂。」他不客氣地道。
「那最好,這東西你買的就自己拿回去吃!」她氣炸了,將手中的巧克力整包丟向他。
三盒巧克力打中他的胸口,掉落地上。
她柔弱的外表老是讓人忘了她的功力有多強,他的胸口被打得微微發疼,皺了皺眉,彎身撿起巧克力,嘴裡責備地念道:「明明不吃還硬是要買,擺明就是故意找碴,像你這種個性,誰受得了?」
月驚鴻聽得火冒三丈,直想一掌從他的後腦打下去——
但,不行……
組織裡嚴禁三大首領反目,更別提長生部和金銀閣兩位首領的安全還是她的責任,如果她出手了,豈不亂了法紀?
可是……可是為什麼每次遇上這個大塊頭她就會像吃了炸藥一樣一肚子火?平常的冷靜全被烤焦,甚至還會幼稚得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難道他和她八字不合,天生相剋嗎?
她咬著下唇,只能閉上眼,努力運氣調息才勉強壓下揍人的衝動。
「哼,你受不了,自然有人受得了,以後你最好離我遠一點,也少管我的閒事。」她嫌惡地低斥,邊走邊揉著太陽穴。嘖,頭好昏,都是被他氣的!
他站直身子,盯著她,沒忽略她過分蒼白的臉色,自言自語著:「如果能不管就好了,偏偏就不能不管……」
歎口氣,他很快地攔住她,「等一下。」
「幹什麼?」她生氣地抬起頭,脾氣正要爆發。
他很無奈地拿起一顆巧克力塞給她,「再怎麼不喜歡也吃一點吧!你的血糖太低,想必頭有點暈了,再拖下去就會四肢無力倒下。」
她一怔,他怎麼會知道她頭暈?
「快吃下去。」他催促。
這傢伙竟敢命令她?她怒火中燒,本想拒吃,不料火氣一上來,頭不但更暈,雙腿還真的有點虛軟,不敢大意,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把巧克力含進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