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泉湧而出,苗可恬完全無法控制狂湧的淚水,一如她無法控制自己明知不應該,卻仍為他的話而猛烈跳動的心臟。
她好心動、好想立刻點頭答應投入他的懷中。
但苗可恬已經嚇壞了。
不同於五年前的毫不知情,現在的她既然知道梁法剛是個黑道份子,自己又怎麼能夠安心與他交往呢?
幫派與黑道代表的是「危險」二字。
安全沒有保障、隨時可能有生命危險。一想到電視上曾報導的幫派火拚、黑道份子互砍的新聞,苗可恬就忍不住戰慄。
他兩次倒在花店後巷,身上的傷勢絕不像一般的意外傷害,苗可恬好害怕哪一天會真的失去他,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她絕對無法承受。
她已經有過一次他不告而別的經驗,那一次她已心如刀割、痛不欲生。假使下一次是與他天人永隔呢?苗可恬完全不敢想像。
「如果你死在我面前怎麼辦?要我幫你收屍嗎?!」苗可恬崩潰地大喊。
她絕對沒辦法假裝平靜地為他穿上代表著喪禮的黑衣服。
如果不曾見過他身上的諸多傷疤,苗可恬或許能夠假裝什麼事都不知道、什麼都不去想地與他交往下去,但現在的她已經不可能辦到了。
剛剛光是看到他倒在後巷,就幾乎讓她的心臟停止跳動,拚命吸氣卻連丁點空氣都進不了肺部,哪還有辦法承擔永遠失去他的風險?
說她膽小也好、說她沒用也罷。因為她真的怕了……
不同於上一次久別重逢的震驚遠大於見他受傷的驚嚇,這一回,她真的好怕自己所見到的是具屍體,直到摸到他仍有體溫、仍有呼吸,苗可恬才勉強從打擊中回過神,然後將他拖進店裡進行治療。
他兩次負傷出現都嚇壞她了,苗可恬不認為自己的心臟有強壯到可以一直接受這樣的恐怖刺激,再想到未來的人生,日日都可能要活在這種驚懼不安中,苗可恬就無法不逃避。
「可恬、可恬、可恬……」他歎息著,拿她的淚水沒轍。
當年他就是因為害怕見到她的淚水,所以才會選擇不告而別,結果不管他怎麼做,她仍是哭了。
不同於上次她掩面哭泣的委屈模樣,這回看著她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不斷滑落臉龐,粱法剛更加心疼。
他一直覺得她是全世界最適合笑容的人,偏偏他只會惹她哭。如果是以前,他一定會立刻縮回自己的殼裡,逃得遠遠的。
但現在,即使明知道自己會繼續惹她哭泣,梁法剛也不想逃了。
「我愛你,可恬,這一次我不會再離開了。」
他承諾著,但她的眼淚卻掉得更凶。
苗可恬拚命搖頭,試圖拒絕這太過美麗的誘惑。
因為她真的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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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恬?可恬?」直到老闆動手推了推她,苗可恬才赫然回過神。一抬眼,老闆正一臉奇怪地望著自己。
「可恬,你沒事吧?最近你好像很難集中精神吶。」老闆關心地問道。「該不會是感冒了吧?」
「沒、沒事的,我們趕快開始工作吧。」苗可恬勉強扯出一抹笑容,立刻推著推車快步往指定地點前進,也將老闆關心的詢問拋到腦後。
她知道自己根本是落荒而逃,不過苗可恬實在沒辦法向任何人托出煩惱,就連已同住四年多的室友們,她都開不了口,又如何能對才認識數月的老闆說明呢?
再說,她又該怎麼介紹梁法剛呢?
一旦說出他是黑道份子,一定會讓所有人極力反對,這根本是毫無疑問的。苗可恬的理智也非常清楚,與黑道交往絕無未來可言,但她卻是怎麼也無法乾脆拋卻心中的遲疑與矛盾。
發現自己又陷入自憐自艾的情況,苗可恬用力搖搖頭,決定先專心工作。
現在的時間是晚上八點,她所在的位置則是在某棟商業大樓裡頭,因為已經過了下班時間,所以大廳裡空空蕩蕩地幾乎看不到半個人影。
她的工作便是趁著下班之後,幫這家公司更換大廳與幾個主要定點的花飾,因為這家公司頗大,所以都是她與老闆分頭進行。
花飾平均每個禮拜更換一次,還得順便檢查觀賞型植物的生長狀況,雖然清潔人員會每天定時澆水,但更進一步的維護就一定得由苗可恬他們進行。
入夜之後的大樓,不再像白天一樣燈火通明,僅留下幾盞必要的照明,雖然照明不夠充足,但對於已經來過這兒好多次的苗可恬來說,卻是一點也不害怕。
只要工作的地方有充分的燈光,其他區域就算黑成一片也不要緊。苗可恬專心地將一星期前擺放的花飾取下,快速插上一盆新的。
稍遠處依稀可以聽到數雙皮鞋鞋跟敲擊地板一路接近的聲響。苗可恬沒有緊張兮兮地回頭張望,仍繼續手邊的工作,因為雖然早已過了下班時間,但她偶爾也會遇到加班的員工,所以早就習慣在夜裡聽到這些急著下班的腳步聲。
再說電梯就在她身後不遠處,那些人不走過來要怎麼坐電梯離開啊?
苗可恬沒有放太多心思在這些無謂的猜想上,繼續埋首工作。
那一天到了最後,她還是拒絕梁法剛復合的要求。
她沒辦法想像他們兩人的未來。或許他們會像五年前一樣,一開始她會非常開心、十足十地幸福,然後她會墜入地獄。
法剛一日還是黑道的身份,她就一日無法擺脫憂慮。
而且,他雖然主動要求復合,但他卻沒有承諾要為她脫離黑道。在這種情況之下,苗可恬難道還能笑著重新接納他嗎?
發現自己又開始在想梁法剛的事,苗可恬不由得苦笑,明明要自己別再去想、要專心工作,結果她根本做不到。
忽地,一路快步走來,即將與她擦身而過的腳步聲不知何時消失了,苗可恬覺得有些奇怪,按理說,如果對方已搭到電梯的話,她至少也該看到電梯的燈光啊。
她轉頭欲張望,結果才一抬頭就看到梁法剛竟站在她身旁不遠處,他眉頭皺得死緊,顯然無法理解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苗可恬也被嚇了一大跳,兩人互相對看,誰都不敢先吭聲,兩人都像是懷疑自己在做夢,只要一出聲對方就會立刻消失不見似的。
她轉轉眼珠子,想搞清楚現在是什麼情況。梁法剛身後還站了七、八名看起來頗為年輕的職員,每個人身上都戴著識別證,足以證明他們是這間公司的員工,但光是這樣還是不能說明為何梁法剛會出現在這裡。
最後,還是梁法剛身旁一個做秘書打扮的女子率先開口——
「梁先生,那我們先走羅?」
梁法剛僵硬地點點頭,秘書便率著職員們搭電梯離開,從頭到尾沒有任何人敢多話,直到電梯門合上,梁法剛這才張口問道:「你為什麼在這裡?」
「我在工作啊。」苗可恬拿起修枝剪在他面前晃了兩下,表示自己是真的來工作的。「我才想間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咧。」
「我開會到剛剛才結束。」
「開會?」苗可恬更訝異了,他是黑道不是嗎?
苗可恬忽然想起,好像有傳聞說這公司是藉黑金資助才順利發展,難道……
「這麼說來,這家公司真的跟黑道有關係羅?!」
梁法剛沒回答,但苗可恬已經知道答案了。
苗可恬頓時覺得全身乏力,為什麼會這樣咧?在拒絕復合後,她應該盡量避開他的,結果現在她竟然自己跑到他工作的地方?太可笑了吧?!
她搖頭苦笑,她以為自己的煩惱已經夠多了,為什麼老天爺還要讓梁法剛一直在她面前晃來晃去呢?!
苗可恬決定不管他,繼續工作。
她將用完的工具放回推車上,準備前往下一個定點,但梁法剛卻硬是將推車接手過去,擺明了拒絕她的忽視。
「你都是這麼晚才來工作嗎?」不理會苗可恬擺出的一張臭臉,梁法剛逕自間道。「一個女孩子家在沒人的公司裡走動總是不好。」
尤其這家公司一過下班時間,大部分的地區都會關掉電源,也變得特別黑暗,她一個人在這種地方晃來晃去,讓梁法剛無法不擔心。
梁法剛一直以為在花店工作的她,只需成日坐在店裡整理花草、包裝花束就好了,哪知居然還有這種需要外出的工作。
尤其工作的時間又這麼晚,待全部工作結束時,也不知是到什麼時候,一想到她得一個人走夜路回家,梁法剛就更擔心了。
「門口有警衛管制人員進出,有什麼好擔心的?」苗可恬沒好氣地說道,同時拿起推車上的工具,準備幫擺放在走道邊上的盆栽修剪枝葉。「……你擋到我的光線了。」夜間照明已經不足,他還正巧站在光源前,高大的身材投下的巨大黑影,讓苗可恬完全看不清楚眼前的盆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