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裕承瞪著那扇浴室門,聽見了水聲嘩啦的聲音。
他跌坐在吧檯高腳椅間,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只知道自己拿起威士忌,連冰塊都沒放,便直接喝了好幾杯。
待到嗆辣酒意從鼻樑嗆上腦門,他才有法子思考她的話中涵義。
一種無助感在他胸口盤桓著,讓他痛苦地只想狂嘯出聲,如同七歲時父母自殺雙亡後,那種怎麼樣也趕不走的心慌意亂。
他猛捶了下揪痛的胸口,酒喝得更凶了。他鷹眸一瞇,搖搖晃晃地起身,倒入離浴室最近的沙發裡。
不,她是在意他的。
一年前,他吻了她的唇,為她打破了不談辦公室戀隋的規則。
因為他看出了她那麼靈巧地藏著對他的愛戀,安分地扮演著秘書一職,什麼也不求的戀愛傻氣。
因為她讚許的眼神,會讓他的心湖雀躍地跳動著。
因為她在他的眼裡,是個讓他有慾望的柔軟女人。
所以,只要他還在意著她的一天,她便不能結束這段關係。
他也不信她會果決地走出這段關係,女人對於情感這回事,總是太癡。否則,她怎麼會無怨無尤地陪在他身邊一年呢?
總之,他不許她走!
白裕承起身,並未全醉,卻又有些借酒裝瘋地走向浴室門口。
「開門!」他用力拍打著浴室、低沉地命令道。
一會兒後,浴室門慢慢地打開來。
浴室裡水氣氤氳,她的頭髮微濕,眼眶微紅著。
而她裹在白色浴袍裡的樣子,清純得不像個三十歲熟女,無辜地讓他覺得自己像個長了黑色羽翼的惡魔。
白裕承心頭煩躁了起來,狠狠地將她攬進懷裡。
「今晚不讓你睡。」他霸氣地說道,鼻尖俯至她頸間,大掌則在同時扯落了她的浴袍。
「你——」易青青驚喘出聲,因為他竟打橫抱起了她。
「我很重!」她耳根一熱,伸手便去推他。
「你輕得像鬼。」
白裕承將她捆得更牢了些,目光炯然地盯著她臉頰上的紅暈,方才胡思亂想的不安,此時方漸漸地散去。
確定她仍然受到他影響,他便放心了。
「可是……已經沒有保險套了……」她微聲說道,拚命縮著身子,對於被他這樣裸身擁著,羞得不敢再抬頭。
他望著她耳邊美麗霞紅,黑眸裡閃著誰也沒發覺的溫柔。
「無所謂,今天不是你的安全期嗎?」他對數字向來敏銳,況且她的經期向來很準,他不難記清楚。
「是,但是……」沒有百分百的避孕方式。
易青青的話沒能說完,因為白裕承已經將她放至床上,吻住了她的唇。
可今天真的是她的安全期嗎?易青青想著自己這個月不曾來到的經期,心情霎時一荒。
她睜大眼,小手揪住他臂膀。
「不許你想著其他事!」他怒聲說道,不准兩人獨處時,她的心思不放在他身上。
白裕承低頭埋至她胸前,知道用何種挑逗方式,便能讓她拱身相迎……
很快的,易青青便沒有法子再多想些什麼,因為他火熱的唇及在她身下放肆的指尖已讓她失去了理智,只能失控地再度與他歡愛了一回。
只是,倦極的她,在他沉穩的睡眠呼吸聲於耳邊響起後,卻仍然枕在他的臂彎裡,久久無法成眠。
她會不會……懷孕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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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天氣微暖,有些微風,是典型的秋高氣爽好天氣。
午後,白色婦幼醫院沐浴在一層奶油光線裡,從香港洽公回到台灣已有兩個星期的易青青,在鼓足勇氣之後,終於走進了醫院大門。
穿著粉紅護士服的醫護人員穿梭於白色大理石室內,皮製沙發上坐著幾名穿著孕婦裝的太太們。
易青青填好了掛號表,在經過半小時的等待,終於與醫生有了一場簡單晤談。
稍後,她在護士帶領下做完幾樣簡單檢查後,再度回到那間鑲著琉璃壁飾的看診室內。
「易小姐,恭喜你懷孕了。」頭髮花白之女醫生看了下檢查報告,笑著對她說首。
易青青腦中閃過一陣暈眩,她微張雙唇,一時竟忘了要呼吸。
很快地,她心臟開始怦怦怦地劇跳了起來,臉頰也因此泛出一層淡淡紅暈。
「可是我們有用保險套啊。」易青青不能置信地說道。
「九成九的避孕安全率,並不是百分百啊。」女醫生笑著拍拍她的肩膀後,再度低頭看了一眼檢查報告。
「你現在懷孕四周。以後每週回來檢查一次,等到寶寶有心跳之後,會發給你媽媽手冊。這段期間你的飲食要注意,太過刺激的食物和咖啡因都要禁止……」
易青青認直一地聆聽著醫生的敘述,她很努力地想把每個字都記在腦子裡,可她的腦子變成一團棉花,整個人竟輕飄飄地像是要飛上天一樣。
醫生看著易青青臉上情不自禁的喜悅笑容,也回以一個微笑——
這是一個開心的准媽媽哪!
易青青向醫生道了謝,走出看診間,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醫院的。
她站在醫院前廊,迎著溫煦陽光,臉頰滿滿地全是笑意。
她懷孕了!
易青青不自覺地將手放在腹上,激動地低喘著氣。
和白裕承交往一年以來,因為她無法適應避孕藥的噁心後遺症,一向是由他使用保險套來避孕。偶爾,他當然也有沒用保險套的時候,但那多半是她的安全期啊……誰知道百密也有一疏呢?
她以為他們之間不會再有任何改變了,畢竟在交往之初,他便已經將所有醜話說在前頭了。
他說過,他的野心強於一切,即便連婚姻也只會是他增加企業利益的籌碼。
這一年來,她考慮過無數次分手的可能性,她畢竟不是神,沒法子愛著他而永遠得不到回報。
只是她總是捨不得,捨不得讓他冰冷冷地一個人過日子,總覺得他的孤單,只有她知情。
她傻到無可救藥,笨到該成為女性公敵,這些事她都清楚。但她就是沒法子放棄希望,始終以為他會一日比一日地更加開始在意她。
現在,有了孩子,她相信一切都將有所改變了。
雖然他們沒討論過孩子的事,可她知道他的責任感,她相信他會願意給孩子一個家的。
易青青腳步輕快地走進咖啡廳裡,叫了一壺花草茶。
現在不能喝她愛的紅茶了,不過和一個新生命相比,幾杯紅茶又算得了什麼呢?
她看著手機,心裡掙扎著要不要打電話給他,好讓他知道這個好消息。
今天是她的休假時間,但白裕承還在工作啊,他向來不喜歡她在上班時間,和他討論私人事情的。
但今天情況特殊,她可以暫時不去理會他的那些規矩吧。
易青青按下他的手機號碼,屏息等待著。
「喂。」
電話傳來白裕承冷冷嗓音簡單地應道。
「你現在方便講電話嗎?」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三十分鐘後要和設計師開會,劉秘書卻還沒找到設計師傳來的那份新的巴黎時尚趨勢報告!」
「我待會兒就打給劉秘書,告訴她文件放在哪裡。」他向來急性子,一定是劉秘書找資料超過五分鐘,他便發火了。
她寵壞他了。以往,她總是習慣在他尚未提出要求前,便將他所需要的文件準備齊全了。
「你有什麼事?」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冷冷的問話。
易青青拿著手機,一時之間竟不知要如何開口。
「什麼事?」他問,聲音微顯不耐煩。
「有……一點私人的事情。」易青青微聲說道,懊惱著自己怎麼會異想天開地在上班時間打電話給他呢。
「那就晚上再談。」
「我……」
電話被切斷了。
易青青怔怔地拿著手機,心被重重捶了一拳。
她被懷孕的喜悅沖昏了頭,才會妄想白裕承會因為她的懷孕而改變。
上一次回國那一天,她和白裕承曾與她的小辣在咖啡廳巧遇,但他竟連半句寒暄的話都不願跟她的家人說。他們交往了一年,他對她依舊無情,此時又怎麼可能突然對她懷孕一事充滿了熱情呢?
她能肯定他會照顧她與孩子一生一世,因為那是「他的」孩子,但其他的感情,也許就此斷得一乾二淨了,因為他討厭麻煩。
死心吧!該和他分手了!難道要苦了肚子裡的孩子,難道還要繼續委屈自己嗎?
易青青臉色一白,不敢再多想,低頭打了通電話給助理劉秘書,安撫了對方焦急的情緒,並清楚交代了文件放置的地點後,易青青將手機擱到一旁。
店員在她面前放下了一壺新鮮花草茶。
綠色香茅在透明圓壺裡緩緩旋轉著,淡淡檸檬香氣在她鼻尖盤桓著,這些原本該讓她心靈平靜的事情,此時卻讓她想哭。
她緊握著拳頭,強行壓抑下想哭的衝動。
分手吧!她的心頻頻催促道。
她可以養活一個孩子的!她可以不用忍受那種提心吊膽的戀情!